小梅在尚家学了不少生意经,将杂货铺打理的有模有样。再加上吕家做的盆桶都放在她这里,由小梅娘坐在铺子里货卖。那来买酒醋的看见盆桶好,就要买一两个;那来买盆桶的,见着她铺子里样样都收拾的极洁净,也要给孩子捎包点心,生意极是兴隆。所以她第二个月算帐,两个月居然赚了足足有六两银!
    她喜欢的一夜睡不着,第二日央娘看铺子,自家买了些做点心的材料,做了两大盒点心,半盒送与吕家孩子们吃,半盒请母亲转送罗家。还有一盒,她使了个蓝底白花小包袱包了,请吕大舅陪她到相家去。
    吕大舅想着那位相公子极是赏识三郎,就叫三郎陪小梅去。三郎要雇个驴给妹子骑,小梅笑道:“我是大脚呢,日日在铺子里打转闷的慌,正好逛逛,咱们走着去呀。”
    三郎就把那个小包袱要过来背着,人多处在前边开道,且走且逛走了小半个时辰到相家。几个翠出来把小梅接进去了,那三郎自有人管待他不必提。
    真真的肚子却是有些大了,这一日正想新鲜点心吃,相公子忙叫人做,小梅就捧着点心盒子笑嘻嘻进来。相京生看见是小梅,笑了一笑道:“如今小梅是客呢,我且回避下,你家是谁陪你来的。”
    小梅道:“三哥。”相公子就晓得了,正经换了件长衫出去寻吕三郎说话,当他是客待,问他小梅铺子生意如何,他家是要开铺子还是要趁活计,日长正好闲说消食耍子。
    真真见了小梅。却极是亲热,叫搬凳子与她坐,问她:“你在家好不好?”
    小梅看她家小姐胖了两圈。珠圆玉润的,想必过的极好。放下心来笑道:“我娘跟后爹对我极好,他们家人对我也好。我小兄弟在后巷石秀才家上学呢。”
    真真看她下巴都圆了,说话神气比就是个当家拿主意的样子,可见回家她娘跟后爹是待她好的,也放下心来。笑道:“你也有十六岁了,你娘替你张罗亲事没有?”
    小梅红着脸摇头道:“吕家跟罗家都有儿子都不曾婚配,要叫我娘张罗,必是罗家了。我不要合那个姚氏做妯娌。”提到姚滴珠,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真真,真真一双手搁在凸起的肚子上,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眼睛里极是好奇“姚滴珠现在过地如何”的样子。
    小梅看看边上服侍茶水地使女。那两个人原是她用旧的,看她眼色就知机退了下去。小梅是个忠心的。小姐要听,她就说,笑道:“小雷少爷却是做了一件好事呢。那位罗家表兄极是个好人,把姚氏当成仙女一般宠爱。只是罗家姑母是个正经人。有些瞧不上她。如今看在她有了身子的份上也不管她。如今那罗府里,只她最大。前几日姚员外来。搬了二十多箱娃娃的衣裳来,轰动地梨花巷的人都当罗老爷再娶呢。”
    真真抿着嘴儿笑道:“她倒是想开了,如今回头想想,倒是要谢谢她的,不是她,我不见得能早脱身呢。”
    因真真神色安祥,提到那姓王的语气轻松。小梅想到王举人日子过的好不如意,忍不住道:“那王举人花了银子买了中书,不晓得哪里又发了一注小财,手里有了银子居然娶了外头一个不晓得来历的严守备的女儿,结果严守备借了王家五六千两银子,忽然有一日不知所踪。如今他家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他那个小姨子,从前出门是趾高气扬的严二小姐,如今也换了布衣,带着个雇来的老妈子买米买菜打酱油。常在我们店里耍”
    真真好奇道:“那家也是奇了,怎么把女儿留下了?”
    小梅笑道:“街坊们都猜是骗子来骗钱地,拼着不值钱的女人做饵,做了亲再借钱,过得几日寻个由头来接两个女人远走高飞。大家都在等着看他家那两位守备小姐逃走呢。”
    真真因小梅把“守备小姐”四个字咬的重重地。越发好奇了,追问道:“这么说,那两位小姐也是假的喽?”
    小梅点头道:“有些儿像,平常人家地小姐能拎只盒子就不多。那位小姨子,极是力大,我有一回撞见她买米,只怕也有几十斤,那个婆子扛不动,她只使一只手提着,轻巧地跟拾针似的。哪家小姐那样壮法?”
    正说着,尚莺莺带着两个孩子来寻妹子,瞧见小梅,忍不住笑道:“可是巧了,小梅,正要寻你呢。”
    小梅忙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请安问好,方笑应道:“大小姐寻我做什么?”
    尚莺莺笑道:“我们前几日到酒坊去,瞧见你们家做地那个货架子甚好,正好当铺要打架子搁东西,你家可得空?”
    小梅晓得这是大小姐照顾她生意,忙笑道:“这个我却做不得主,我三哥在外头候我呢,我去问问他呀。”
    真真道:“生意要紧,你去问明白再来。”
    待小梅走了,尚莺莺笑道:“有好事说与你听,咱们家的货船回来了,因为要守国孝,所以太仓那边的商行都不敢接货,我想着,我们家屯一二年也不打紧的,不如运到苏州来,正好在你那个花园里存放,一路都是水路,不消经别人手的,怎么样?”
    真真点头道:“使得,只是收仓写档子这些事我不大在行,还要劳动姐姐多教我。”
    莺莺笑道:“我教你呀,从前你总说这些事情俗,不肯经手,如今可是到用时方恨不会了?”
    笑眯眯道:“我们旧年投了二十万银子的本钱,别的不论,只各色香料也有一大船,今年立新君,明后年必要选妃立后。想必香料又要涨呢。”
    真真摸着肚子笑道:“姐姐,你休把我孩儿教坏了,每日不是银子就是铜钱的。”
    莺莺也好笑。道:“叫我外甥快快长大,好替姨母算帐做生意才好。”
    正说笑间。小梅笑嘻嘻进来,回道:“我三哥说只怕手艺粗笨见不得人,若是大小姐不嫌弃,把我们家做,就请指位管事合我们说。”
    莺莺笑嗔道:“这妮子才做了几天生意。说话这样甜蜜蜜地。休跟我胡扯,就交把你家,明日叫你爹跟你那个三哥去鸿升当量地步算木料。”说得几句闲话,就是饭时,真真要留小梅吃饭,小梅看她呵欠连天,想是困了,不肯道:“我去瞧瞧旧姐妹,合她们一处吃罢。小姐还是安安静静睡会子。”辞了出来也不曾吃饭。忙忙的想要把好消息合爹娘说,这个活接完,想来就有钱买房了。她哪里坐得住,请几个翠得闲到她那里闲。又许了得空再来。就来寻吕三郎,两个一路飞奔回家。
    吕大舅听说又有活接。喜上眉梢,就到罗家寻罗大叔。谁知罗家院子里静悄悄地无人,只后边有吵嚷声,难道又吵起来了?
    他走到后边去看,却是罗家把脸上有红痕的金姝围在当中,他家老姐姐指着姚滴珠数落:“你怎么能下这样毒手?,若是我儿子不曾叫那个不长眼的狗官赐婚,怎么会娶你这样不晓得敬婆婆地妒妇!你娘家想必从来不曾管教你。”
    姚滴珠原先伏在罗中书怀里只是掉泪,偏老太太说话连枪带刺,扎得她疼。那妆了几个月的贤惠柔弱毕竟不是天生地,一时忍不住,跳起来针锋相对道:“我娘家怎么了?你也晓得我娘家对我如何,松江一等一的有钱人家!前日我爹爹来你不是极客气?若不是那狗官乱断,我会嫁到你家?凭我的身家,寻着谁不比嫁你家强?”掉过头来指着罗中书的鼻子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你全家吃我地,住我的,还要踩着我,我都忍了,如今又说我有孕,要替你娶平妻,你没有良心!”
    罗中书看看气得喘气的老娘,再看看脸色发白的滴珠,移到娘子一边,扶着她道:“休要气坏了身子,金姝我只当她是妹子,并没有想过要娶她的。”
    滴珠看相公偏着她这边,越发得意了,冷笑道:“你不想,有人想!我眼里也见不得这样的女人,速把她两个打发了嫁人!”
    罗老太怒道:“我呸,休想,我罗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似你这般不贤,在乡下不是吃族长板子,就是休了!”
    姚滴珠冷笑道:“我还嫌你儿子长的丑呢!要休,也是我休他!罗大福,你带着你全家人,给我滚!”
    这话却把罗大叔一家都捎上了,在场姓罗的脸色都不好看。
    罗老太气地嘴唇都发白,哆嗦着道:“大福,你都听见了?休了她!休了她!”捂着脸嚎啕大哭。
    休说滴珠有孕在身,就是一辈子不生,那罗中书也是不舍得休她的。这样的美人儿,识得书来断得字,娘家又好,他上辈子必是敲破百八十个木鱼才修得,然老娘生他养他几十年,也不好忤逆她老人家。罗中书一双眼睛现出求助地神情来。罗家人因方才姚滴珠叫他们走,脸上都下不来,谁都不肯劝。却是吕大舅来的正好,接着外甥地脸色,扶着老姐姐道:“姐姐消消气,咱们屋里坐。”左手扶着老姐姐,右手把金姝一带,拉到卧房里去。罗大叔一家人都跟了去。
    罗中书把姚滴珠半接半抱哄回卧房,道:“我合金姝真地没有什么。我离家时她两个都十六了,生的也不丑。若是肯娶,我早娶了,哪会等到今日。滴珠,我娘那是老糊涂了,你休跟她一般见识。”
    姚滴珠摸着肚子,冷笑道:“她哪一回对我满意过了?我只一句话,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她还想再说,看罗中书脸色发白,张着嘴地样子又有些可怜,生怕自己心软,甩开他护上来的手。进了卧房就把门用力拴上,无力的靠在床上。前几日她爹爹来,与她几个美貌使女。背着罗家人合她说,叫她把这几个使女与姑爷收房。当时她就气的要死,寻了借口把这几个使女都打了几下,爹爹无法,只得又带了家去。谁知叫婆婆晓得了,居然动了歪心思。日日叫金姝送吃送喝过来,合罗大福眉来眼去,分明是欺她软弱。
    姚滴珠想起来就后悔,她妆什么不好,偏要妆柔弱,叫婆家人都以为好欺负,真是傻了。她恼地把桌子用力捶了几下。
    罗中书在外边听见,顾不得再赌气,扑到门上喊道:“滴珠。你有没有事?”
    姚滴珠隔着门板道:“这个家有我没她,你若是真心爱我,还有我们的儿子。就把你妈打发到乡下去。”
    罗中书为难道:“我娘养我几十年,好容易我出息了。原是当她享福的时候。怎么好叫她回老家?”姚滴珠冷笑道:“你出息了?你不是娶了我,能住这样大房?能是七品中书?你只守着你那几坛子酒过日子罢。能有什么出息?如今你出息了,你娘就该看不起我了?”
    罗中书忙道:“我娘是老糊涂了,滴珠,你是读书识字地明白人,休合她一般见识?”
    姚滴珠又道:“原来明白人是当吃亏的?是当由着婆婆胡闹地?什么金姝原就是许了你的,要与你做平妻还是委屈了她。罗大福,你娘什么时候当我是一家人了?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出钱的冤大头!你滚,带着你那一大家子人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罗中书无话可回,走到门口,对姚家后来送来的几个丑丫头道:“好好劝劝她,我出去走走。”低着头走到夹道,听见后边又哭又骂,却是他娘亲的声音,极是无奈走到后边。
    吕大舅正劝他老姐姐,道:“大福已是明媒正娶娶了亲,那亲事自然是说不得了。难道叫咱们自家地孩子做妾?”
    罗老太一边抹泪,一边道:“她哪里好了?晨昏定亲爱来不来。我们县里,哪家婆婆没有穿过媳妇做的鞋子衣裳,没吃过媳妇煮的饭?只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哟,宠的媳妇都爬到我头上做窝。”
    吕大舅劝道:“你媳妇是大家小姐,大福却是前世修来的才有福娶她。大姐,你想开些,我们县里有几个媳妇有这样丰厚的赔嫁?且看开些罢。你跟前也有两个媳妇子使唤,煮饭有厨子,衣裳鞋脚儿子有的是银子与你买,何消计较这些。”
    他说的这些话罗老太听在肚里,慢慢消了气道:“其实你说地我也明白,只是看不惯她那个娇滴滴的狐媚样子,初来在我跟前穿的还有个人样,后来穿成那个样子,怎么见人?若是传回县里,人家都要笑话我老罗家娶了个粉头!钱再多有什么用?大福又不是不会挣!娶个有钱地媳妇,事事都叫她压你一头,我这个婆婆,说话行事还要看她脸色不成?”看见大福站在门口,捂着脸又哭起来:“指着鼻子叫我滚呢。”
    罗大福静静的站着,不言语。罗大叔叔看这个情形,晓得罗家他们是住不得了,站起来道:“亲家,我们找了几处房都不中意,如今在大侄儿家也不好再拖,且到你家暂住几日可好?”
    吕大舅点头道:“搬去就是。金姝银姝两个我也接过去住罢。大姐,你若是不想见这个媳妇,不妨搬到我们家去住。”
    罗老太冷冰冰看着儿子道:“大福,你当是一家之主,人都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只听你地。”呃,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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