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精雕木门微微地开了一条细缝,炯亮的大眼四周转了转。
    没人,很好。
    避少阳蹑手蹑脚地踏出自己房门,小心地压低声响,以防惊醒隔房的黎夜儿.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想了许久,愈来愈觉得这浑水不可蹚。
    暂且将麻烦两字丢开,想想黎夜儿,好不容易她在席府忘却了过往,何苦又将惨痛的记忆唤回?就让袭人拖延一些时日,让她在这等“阳哥哥”暂时在晓春筑避避风头,过些时日他再修书请席府派人来接回她。
    既可保她安全,又可让他快乐逍遥
    这是他目前所想到最好的主意,但为何他心中浮起了某种愧疚情绪,和多年前的如出一辄
    避少阳匆促的脚步渐渐慢了,直到他发现自己步伐静止
    细细低微的吟诵声自亭台传来,熟悉的嗓音正吟哦着凄迷的诗词
    那,是绿罗裙儿。
    “春山烟欲收,天澹稀星少。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言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爹娘,您们教女儿的,我都还记得”黎夜儿睁着晶莹的眼,抬头望向天际。
    回忆中,爹总爱抱着她坐在凉亭中看星星,慈祥地念诗词给她听。出事的前一天,爹尚抱着她念这词,没想到爹娘与哥哥逝去后,这阙词竟成为她思念他们的凭借
    微弱的星光照在黎夜儿略显苍白的脸庞,晶莹闪烁的
    是她的泪水吗?他印象中的绿罗裙儿,向来是爱笑开心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难过的表情?
    是他离开老家太久了,所以对她生疏?或者,他根本未曾了解过她管少阳想着想着竟呆了。
    “恩公、恩公?”一双匀净柔荑在他面前晃呀晃的。
    避少阳回过神,娇憨的面容与记忆中的小脸渐渐叠合,成为眼前的她。
    “恩公在想什么事,竟出神了?”黎夜儿凑近他。
    “呃,没什么。”管少阳盯着她,黎夜儿依然是一张带笑的脸,方才的泪人儿似是他的幻觉
    不,她的鼻子红红的,明明是泪流的痕迹。
    “你别老叫恩公思公的,难道我没名字吗?!”黎夜儿佯装若无其事的举动,让他有种被她摒离的错觉。
    “自始至终,你都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啊。”所以她也就以恩公称呼他了,怎能怪她?
    不过,也真奇怪,她叫了许多天他都没反对,怎么今晚突然不准了?
    “你就不会问我啊!”他气极,一时忘记自己方才正要落跑,屁股一坐,兀自生闷气。
    恩公今晚有点奇怪,是不是在无理取闹?“好吧,是我不对。请问恩公名讳”夜儿顺着他意,重新再问。
    又是恩公!避少阳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何今日他就是听不惯这两字?
    “我叫管管非!”
    最后一刻,他还是改了口。
    目前,他尚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只因,他仍在挣扎什么原因,他还没能想通
    “你姓管?”好巧!是阳哥哥的同族人。“难怪我总觉得你很亲切,与阳哥哥一般。”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不是他。”管少阳面无表情地接道。“方才,你在亭子里念什么?”
    黎夜儿脸色微变。
    “你听到了什么?”
    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一个人舔舐伤口,不想让人看见或听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如果让人知道自已连情绪都控制不了,那会让她更自卑。
    包何况,他与自已并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必要来分担她的悲伤难过,虽然她有时也渴望有人能听听她心底的话。
    “你想念你的家人。”管少阳抬头看她。“坦白没有什么可耻,为何你要隐藏心底的难过?”
    黎夜儿感到难堪地别过脸。
    “这跟你并无关系,管公子。”
    去他的没关系!避少阳暗自咒骂一声。
    “算了,心情好些了吗?”
    “我”夜儿咬住下唇,偏过头不看他。“管公子”
    “我叫管非。”他拒绝疏离的称谓。
    “好,管非。我的心情如何,干卿底事?”夜儿知道自己这样说话很无礼,但就是无法克制情绪,就算他看见了她一时的失控伤心,也不代表可以探究她的私事,为何他要往她心头的裂痕刺去呢?
    避少阳想也没想直觉回答:“就凭我可以带你去寻找你的阳哥哥。”
    他真的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正避之唯恐不及地想摆脱她,现下又将所谓的“麻烦”搅上身。
    “你知道阳哥哥的下落?”黎夜儿怀疑。
    “我自有我的方法。”罢了罢了,反正他原本的计画全数被打乱后,也不差这事了。
    “你在威胁我?”黎夜儿瞪着他。
    避少阳闲散地靠在石桌。“用你阳哥哥的下落换你方才的心事,很划算。”
    “我做什么要听你的话?!”无赖男子!夜儿转身想走。
    “想想你找寻管少阳的目的吧。”他懒懒地丢下一句。
    黎夜儿的步伐顿住。“你”雪表姐心碎神伤的脸庞浮现在她脑海,她知道自已根本没法逃避。
    “如何?”管少阳气定神闲,很有把握最后会如他所愿。
    黎夜儿脑中动了动,深深吸一口气。
    “好,我若说出来,你也得履行你的承诺。”
    “当然。”管少阳拂拂肩上的灰尘,一派悠闲。“不过,我劝你得说实话,你女扮男装欺瞒我的事,我还没释怀。”瞧她那表情,就知她心里正打着什么主意。
    想编派个故事来欺他?门儿都没有很好,往年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来了。
    “你知道我是女子?!”黎夜儿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早在我救你上岸时就发现了。”他得意地公布谜底。
    “而你一直在装傻?”她不可思议地瞪他。她看错了,他哪是什么好心人,明明是只奸诈狐狸!
    “你扮得那么起劲,我哪好意思戳破你的伪装。”唉!他心地很好的呢。“怎么,想好了吗?”
    “我不懂,我的事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黎夜儿头一次遇见这种怪人,以探人隐私为乐。
    “重要吗”管少阳得意的笑痕渐渐淡了,很讽刺的,他自己竟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只是关心吧
    毕竟,两人相识一场,她的童言童语曾带给自己不少快乐的回忆。
    “好奇不行吗?要你一个姑娘家不远千里寻人的动机是什么,我很有兴趣了解。”他望向她此刻稍嫌单薄的身影,等待着。
    黎夜儿抑下满腔的不悦,了解到如果不顺他意,今日是不可能太轻易逃过的。
    终于,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个孤女”轻风送来她的低语。“所以我重视我现在所拥有的感情,虽然那终究不属于我。”
    顿了一会儿,她幽幽地叹道:“自亲人在一场意外中丧命后,我就被姨爹与姨娘带回席府;在那一刻,我以为永远失去的亲情全数回到我的生命中,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受,因为,我害怕。”
    “短暂拥有之后,便是永久的失去。”管少阳缓缓地接道。
    幼年的悲剧伤她至深,无形之中已造成了她恐惧的心理。
    “嗯。”夜儿无意识地点头。“姨爹娘、雪表姐、还有阳哥哥,大家待我如亲生当我慢慢忘却丧亲的痛苦后,以为可以放心地享受亲情之时,阳哥哥弱冠礼的翌日,他支开了我,不告而别。”
    回想起那日,黎夜儿的心头仍有隐隐的痛。
    “我想找到阳哥哥,亲口问他为何当年他要不告而别?不只为雪表姐的婚约,更为我多年来的疑问。”
    “原来如此。”管少阳蹙眉,他的出走竟让她自责甚深,难怪昨日在树林中她哭得那般凄惨,以为自己又被丢弃。
    “你不需这样,我”他轻叹一声。“我想,管少阳出走也许只因他的任性,根本与你无关。”
    夜儿转眼望向他。“是吗?那么爹娘呢?撒手离我而去,阳哥哥也是如此,就连”你也如此不是吗?
    避少阳不禁忆起当初出走的想望,偌大的管府,却让他常有一种无处容身的窒息感;他其实可以不走,任凭岁月将人销。
    但,心不甘哪!
    许多内心的想望,他此时无法诉与夜儿知晓,只是轻道:“有些时候,人总有许多的不得已。”
    命运的无常,就来自于它的半点不由人。或许他的抗拒造成的是暗不见天日的未来,但他依然甘愿,因那是自已所选择的,没有人可以勉强他做不愿的事。
    他想过的是自己想要的日子。
    “我想,应是上天老爱与我玩笑,只要我愈珍惜的,愈易失去”她虚弱地笑笑,吐露出内心沉重的过往后,抑郁淡了些,可却觉得好累。
    “你是个坚强的姑娘,凡事隐忍心中而不向人倾诉,但,这只会让你愈来愈无法快乐,我想管少阳若知晓,必定自责甚深。”管少阳心底泛起淡淡的疼惜。
    他竟没发现那个爱笑的小女孩,心里竟有如此沉重的不安全感,一直以为她在席府是快乐幸福的。
    在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惘时,是绿罗裙儿的童言童语带给他奢侈的快乐,而在她难过之时,他竟是加深她自卑自怨的祸首。
    夜儿摇头。
    “他根本不会知道因为阳哥哥早忘了管府的家人、雪表姐,也忘了我。”
    所以他才不愿踏上归途,独自在广润的天地遨游。
    忘?管少阳苦笑。
    牵绊永远还是牵绊,若是他能忘,现下人就不会在她面前苦苦撑着了。
    “你坚持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他悄悄地挨近了夜儿,轻轻地点了她的睡穴,收起指尖的剎那,她便如婴儿般沉沉睡去。
    “睡吧,绿罗裙儿,你珍惜的,我会为你追回,不会让你再失去了,再信我一次。”
    经过今晚,管少阳心中已有计较
    逃避不了,那就面对它。
    清晨,露水未干,静谧的城郊飘送沁人脾胃的清新花香,一阵凉风吹来,让人昏昏欲睡。
    避少阳眼明手快地捞起黎夜儿险些下滑的身子,失笑道:“怎么?你还没醒吗?”她还是同幼时一般,嗜睡的习惯仍在。
    “唔我们是不是太赶了些?”夜儿混沌未明地喃喃自语。
    都怪他,耍赖要她说一堆往事,不但将就寝时刻弄迟,也没告知今早就得离开,害她走了老半天,精神仍不济。
    “不会,你不也想早日找到你的阳哥哥?”管少阳拍了拍她的双颊,提提她委靡不振的精神。“醒醒,我真怕你一个不小心,掉下马去。”
    他没说,她还昏昏沉沉的没想到,怎么自已竟与他共乘一匹马?
    “你懂男女之别吗?”黎夜儿稍稍退了开身子。
    “你问这是什么怪问题?”管少阳只当她还没醒,一手策马前进,另一手更拥紧了她的腰身,唯恐她一打盹就掉下马。
    “我是个姑娘。”她欲挣开他温热的手掌,努力地扒开如紧箍咒的箝制。“男女之别,是以避议。”
    “你现在身着男装,何来男女之说?”管少阳可非省油的灯,轻轻松松就堵了她的嘴。
    “可是”黎夜儿困惑,他似是而非的道理让她没法反驳,她可能真的还没清醒吧。
    “那,可不可以松开你的手,我觉得不太合宜。”
    “不行,万一你一打瞌睡又掉下马,那可不是好玩的。”管少阳逗着她,为了加强自己的恐吓,他暗暗地踢了下马腹,受惊的马儿马上嘶呜一声,窜动了起来。
    “哇”
    黎夜儿恐惧之下,反手紧紧地抱住避少阳,乐得他笑开了俊颜。
    “哎呀!抱住我不合礼教哪,快放开我。”管少阳嘴里嚷嚷,表情可是十足的愉悦。
    黎夜儿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得意。
    “原来你在作弄我!”她赌气地偏过头。
    夜儿气嘟嘟的双颊真可爱。“开开玩笑罢了,别生气啦!瞧,你的精气神不全回身了?”他宠爱地拍拍她。
    “哼!”夜儿打掉管非温热的大手,他总爱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感觉很奇怪耶!
    “我们现在去哪儿?”
    避少阳抬眼望日,估了估时刻。
    “据我得到的消息,管少阳此行将往西行,依路线,距下个城镇需要数天,我想,餐风露宿不可免了,你得有心理准备。”
    他没有忘记上次的意外,有人蓄意想取绿罗裙儿的性命;而在那班歹人失手后必会再起杀机,比起来夜宿野外是较客栈酒楼不引人注目,若出事,他也能全力保护她。
    “不用挂心我,我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既然决定远行寻人,她早有随遇而安的心理准备。
    “也对,你的体贴细心是许多人比不上的”管少阳想起进晓春筑前她傻气的举动,不觉失笑。
    “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有,我是说你傻里傻气,哪有一般姑娘的聪慧可人。”他开玩笑说道。
    “是,我哪像美丽聪慧的袭人姑娘,一双巧手挥舞的尽是人们爱慕的目光。”夜儿心直口快地回了他一句后,尴尬地红了一张俏脸。
    她在说什么浑话啊!像极了妒妇的口气,连自己都唾弃!
    “哟!我好像闻到了酸酸的味道,奇怪?难不成是干粮发酸了?”他蹙眉思忖的模样再正经不过,看在黎夜儿的眼里却刺眼极了。
    又逗她!
    “爱拈花惹草,活该你鼻子有病!”她红着脸、偏过头不看他。
    太有趣了!避少阳哈哈大笑。
    “天!你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看来,席吹雪在江陵一点也没闲着,忙着调教过于老实的小妹子哪!
    他笑什么呀!瞪着他过于灿烂的笑脸,黎夜儿心头陡地一跳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特别又熟悉的感觉,似是飘飘渺渺的记忆中也曾有过。“你”她想问他:他们是否曾经见过面?
    夜儿才想开口,便发现他笑脸倏地一敛,腰间温热的大掌猛然收紧,拉紧了缰绳,骏马跳直嘶呜,在坠马的瞬间,他拥住她飞掠而起,等到她张眼之时,两人已立于树梢。
    “这是?!”在喘息的片刻,她终于得以正视眼前死里逃生的危机。
    冷意窜上她的背脊,那是一支致命的箭!
    望着入木三分的箭柄,她不敢想象若是方才他没抱着她躲避,此时恐怕她已命丧箭下。
    “这会不会是附近的猎户眼花了,将我们看作野味?”她愣愣地问道。
    “夜儿,你的见解很特别。”若非此等情况不寻常,管少阳真会被她的话绝倒。
    试问,两个人乘在马上,哪个猎户会如此不长眼?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管少阳抱她跃下树,近身拔出深入树干的箭。
    箭尖能够笔直中的,代表此人内力不弱,而箭上沾了某种赤红的葯粉,只有一种可能
    箭上喂毒。
    若他没记错,箭矢是朝夜儿射来,意图十分明显。
    究竟是谁欲置她于死地?
    “不是吗?”他的表情太过凝重,黎夜儿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那”
    “没事。”她红润的娇颜蒙上苍白的疑惧,握紧的手心透露出害怕,管少阳不着痕迹地抹去眼中的狠戾,换上惯常的笑脸。“也许真是那个猎户年纪太大,而你的叫声让他以为有只落难的野鸟。”
    夜儿失去亲人后,席府人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习于安稳单纯的她,几曾遇见这样的危险情况?
    “真是这样?”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他深邃的眸光中闪烁着些许她无法看清的弦外之音,夜儿努力地分辨其中的含意。
    “瞧,箭射来了这么久,还没看到人,看来那位猎户果真年纪不小,如果他发现其实他差点射错了人,心里必定十分过意不去,你说是不?”
    “是吗”黎夜儿望了望杳无人声的四周,心想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我们还是在猎户来前快走吧。”
    避少阳浮起了一抹微笑。原谅他利用了绿罗裙儿天真单纯的性子,只因有些事太过复杂,不是现在的她能应付。
    纵使黑暗会来临,他也得为她掌灯,使她不致没人无边际的恐惧之中。
    算是他亏欠她。
    “好。”管少阳微笑应允,在跃上马背前,使力折断箭柄,暗中将箭翎收入腰际。
    特别的箭翎象征来自权贵人家,如果他没记错,此箭出处大有来头,会出现在荒郊野外岂不怪异?
    呵!事情似乎愈来愈复杂,也愈来愈有趣了。既然对方处心积虑引他注意,他岂可太失礼?
    现下,不参与这游戏都嫌可惜哪。
    宁静的森林被暗箭划过了冷意,引来抖擞的落叶纷飞,马蹄再度奔驰而去,尘土飞扬
    脚步轻巧。
    轻灵的身影如晨曦露珠,闪耀动人的光芒。
    青绿的衣袖飘飘然,黎夜儿蹑手蹑脚的同时,不忘回头观望这林间是否有人,因她接下来要做的可是一件“重要”的事。
    昨晚,一如几日来夜宿郊野,她负责生火,管非则张罗食物野味,而众多食物之中竟有鱼虾呢。
    是鱼虾哦!
    莫怪她如此兴奋了,有鱼就有水啊!
    对一个已经多日未曾净身、脏兮兮的姑娘家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振奋了。当下,她马上决定等管非熟睡而天将亮而未亮之时,偷偷去寻找小径尽头的河畔。
    虽然,管非就寝前一再嘱咐她不可乱跑,且必要时一定得让他同行夜儿知道他的担忧,也因他的好心而感动,不过那地方只在附近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水流淙淙的河畔已经在向她招手了呀。
    包何况,她总不可能请管非陪她吧?
    他的个性开朗、不拘小节,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她还懂,这几天他俩同行同寝呃,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早已超过雪表姐告诫的举止太多啦!
    不知为何,在离开晓春筑之后,她就觉得他的态度有些不同了
    以前虽也是待她极好,但总是保持若有似无的距离;现在,管非在健步往前的同时,不时会停下来等她。
    或者,他会勾住她的肩头,有时在静谧的森林里,合拍的心脉跳动声响更是大得令她无法忽略
    想到这儿-夜儿的脸庞浮起一抹红晕,脚步更快了。
    她得赶紧泡泡水,让自己的脸儿退退热度。
    黎夜儿一直没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追随她身影的人
    避少阳放轻了足音,跟着这个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的女人,愈走愈恼火!明明嘱咐她不准单独行动了,究竟有什么“大事”让她在天微亮的时候偷跑?
    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连告知一声都嫌麻烦?
    他习于在睡眠时也保持高度警戒,所以在身旁的人儿一有动静时,他马上就醒过来,也因此看到了鬼鬼崇崇离开的黎夜儿。
    在尚未弄清楚是谁要加害她之前,他得亦步亦趋地守着她,任何一次的疏忽都可能导致“绿罗裙儿”香消玉殒,而他无法忍受这个可能!
    避少阳被自己猛烈的想法给骇住!他霎时停了脚步。
    他究竟在做什么?
    何时开始,自己竟将身外之人看得如此重要了?
    一直以来,他怕牵绊、怕受人控制,因自觉生命如此短暂,若是时时刻刻得依旁人的眼光、期待来过活,别说他会受不了,即使要自己勉强去接受,终有一日也会因此而疯狂。
    所以,他毅然拋开一切束缚,奔向自由。
    就连感情也是。他多情,却也无情,因他从不让情感的牵绊系住,也才能走得潇洒。
    而,对夜儿牵挂、忧心的感觉是他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感情牵绊吗?
    恐慌与踏实的情绪同时降临心中,管少阳恐惧的是自己的无牵无挂似乎就要从此远去;而踏实的是自己几日来莫名其妙的举止终于找到了着落点,不再飘摇不定。
    为何绿罗裙儿是未婚妻的表妹子?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终究逃不过那名曰“家业”的大牢笼?
    对于从未伤过脑筋的事,如今随着“绿罗裙儿”再度走入他生命,全数回到他该考虑的未来。
    命运,究竟是如何地弄人?
    他想,他有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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