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十二年前.京城城郊.五里镇
    风声回荡在林子间,不断地飞旋着,呜咽的声音,恍若哭泣。
    一名少年缩在树干旁,将头埋在臂弯间,他咬着牙,似在强忍着不哭泣,但泪水却从他的眼角不断地滑了下来。
    这少年看起来才十三四岁,那一身打扮是有钱人家才穿得起的,然而他身上却到处可见被重殴的痕迹,伤口还不断渗出血迹,显然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此时的他拳头握得死紧,双眼射出仇恨的火花。
    被人重殴的痛楚正在他身上扩散着,他仿佛又听到那两个混蛋的笑声,以及那个贱女人高傲俯视着他的表情。
    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一颗心气愤得几欲炸开。
    他们对他的欺凌已不是第一回了,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他只能任人宰割,没有反击的能力,他好气好气,气他们的仗势欺人,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但他们的每一个拳头,每一次侮辱,他都记下了,等着看好了,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地从他们身上讨回来的!他恨恨地想着。
    “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哭?”一个软软的童音响了起来,打破林间的寂静。、
    少年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头梳双臀的小女孩提着一只竹篮子,正瞪大眼睛看他。
    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十分白净可爱,圆圆的小脸,小小的嘴巴,尤其那双眼睛更清澈得教人目眩神迷。少年看得呆了,一时之间竟忘了心头的怒气,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气恼地蹙起眉,似是为自已失神的举动感到生气,他猛地再次埋下头,不理会小女孩。
    “你受伤了,很痛吗?”小女孩软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浓浓的关心。
    “走开。”少年没好气地喊。
    小女孩没有被他凶恶的口气吓到,再次问:“很痛吗?”软软的童音里充满担心。
    “要你管,你走开。”少年抬起头,气愤地瞪着她喊。
    小女孩仍未露恐惧,反倒向前跨了一步“一定很痛喔!”她伸出手,轻轻触了触他的伤口。
    她的手才剐碰到他的额头,少年马上伸出手用力挥开她的手,小女孩没有提防,被他的力气一带,竟然一跤摔倒,竹篮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她这一摔,少年也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去拉她起来。然而,即使他人已经站了起来,却因倔傲的脾气而停住动作。
    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自己站了起来,不理会散落在地上的竹篮,转身便跑了开去。
    这小女孩怕是被自己的粗暴吓到了吧!少年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愧疚,但那愧疚刚浮起,又马上被他压了下来,他告诉自己:是她自己不好,他又没叫她理他,都是她多事,不能怪他。
    他倔强地坐了回去,又把自己的脸埋在双腿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又听到那软软的声音喊道:
    “娘,这里,就是这里。”脚步声响起,小女孩拉着一名妇人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
    “娘,就是他,他受了好重的伤,一直哭。”
    “嗯!”妇人应了一声。这妇人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着,似是染了什么重病。
    “我才不是因为痛才哭。”少年老羞成怒,猛热抬起头来,一张俊秀的脸涨得通红。
    “那你为什么哭?”小女孩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要你管!”少年撇开脸,不想理她。
    两人说话的同时,妇人已蹲下身,开始检视着少年身上的伤。
    少年想把她推开,哪知这妇人虽然一脸病容,咳嗽不已,却任他怎么使力都推不开来。
    熬人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伤得真重,咳!是谁这么狠,把你咳咳伤得这么重,怕不止一个人做的吧?咳咳”“娘,他看起来好像很痛,您给他治治吧!”
    “嗯!孩子,咳和我回去吧!”她伸手去拉他,却被少年一掌拍开“我才不要你们多管闲事。”他懊恼地喊。他宁愿痛死,也不要人家同情。
    “那可不行,你伤得咳咳这么重,一定得咳治治。”妇人淡淡地说,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看这妇人一副虚弱的样子,一句话里夹带了三声咳嗽,应该很好打发才是,偏偏她的手却有如铁箍,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少年只气得大骂不已,却仍是被拉回一间小木屋。
    小木屋看起来虽然简陋,倒是窗明几净,充满了阴凉的葯草味。
    熬人把少年拉到椅子上坐着,开始为他上葯。少年本来不住地挣扎,倔强着不肯让妇人帮他疗伤,可是那妇人的手好温暖,就像就像母亲慈祥的手般
    他挣扎的动作渐渐缓了,最后停了下来,不过仍是倔着脸,一副不领情的傲慢样儿。
    “你真是够倔强的了,骨头都脱臼了,竟连痛都没叫一声。”妇人边咳边叹气。
    “那一定很痛喔。”小女孩瞪大眼睛,神情有些畏缩,好似伤的人不是少年而是她。
    少年冷哼了一声,似是不想理她,但看到小女孩无辜的脸,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软化了,没好气地道:“不会啦!”
    “真的吗?要是我,一定痛得哭了。”小女孩天真的道。
    少年又是一声冷哼“谁像你那么不中用。”
    没一会儿,妇人便包扎完毕,道:“好了,咳咳,你歇个几天,别乱咳用手,就可以痊愈了。咳咳。”
    “不用你治,我也会好的。”少年咕哝着,一脸别扭。
    熬人只是一笑“我姓柳,你叫我柳大娘就好。咳咳,这是我的女儿,咳,叫无言。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不怎么情愿地回答:“我姓韩,韩渊,渊源的渊。”
    “韩?你是韩王府的人?”这附近姓韩的人不多,这少年又是一身高贵服饰,柳大娘不难猜到他的来历。少年再次点了点头,依然一脸叛逆不驯。
    “娘,韩王府是什么?”无言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好奇地问。
    “没什么。”柳大娘抚了抚女儿的头,转向韩渊“你先歇一歇,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咳咳,无言,你好好招待韩哥哥。”
    “嗯!”无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柳大娘走进内室,没多久便一手捧了一盘点心,一手提了一只茶壶走了出来。她只见女儿不住地与韩渊说话,可韩渊不是冷哼,就是不理她,不过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韩渊那双眼睛也不住地瞄着无言呢!她看在眼里,只是微笑,倒也没说什么。
    “娘,我来帮你。”无言看到娘亲出来,马上嚷着,跑了过去接过茶壶。
    “无言,小心一点。”
    “我知道。”无官吃力地抬着茶壶,迈向桌子,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衣袖被桌角勾到,想把茶壶放到桌上时,手才抬起,茶壶就这么由她手上滑出。
    无言惊叫了一声,闪避不及,但一股力量却及时由身后传来,一把将她推开,无言跌跌撞撞地向一旁摔了出去,只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回头,只见韩渊就在她刚刚所站的地方,那壶热水全淋到他的手上了。
    柳大娘忙放下点心,拉着韩渊往后院水缸走去,将他的手浸到冰冷的水中。
    无言吓得脸色都白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迭声说:“对不起,韩大哥,对不起。”
    韩渊强忍着痛,状似不耐烦地道:“好啦!别哭了,只是烫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到他那红肿破皮的手臂,无言哭得更加大声:“都是我不好,我太笨手笨脚了!对不起,韩大哥,对不起。”
    “我说是我自己爱多管闲事,和你没有关系嘛!”韩渊没好气地说,瞄了瞄无言涕泪纵横的小脸,口气虽然强硬,却放缓了许多“我已经说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就别再哭了。”
    他口气不耐,可伸手为无言拭泪的动作却十分温柔。而无言仍是抽噎不已,心里仍十分内疚。
    泡过水后,柳大娘在他手上涂了一层葯膏,那葯膏十分清凉,一涂上手臂,马上压下炙热的灼烫感。
    包扎好后,柳大娘将葯膏塞到他怀里“这葯膏早晚各涂一次,很快就会好,咳咳,不会留什么疤。谢谢你了,孩子,如果不是你,咳咳,现下烫伤的咳咳就是无言了。你是个好孩子。”
    韩渊不习惯接受人家的赞美道谢,脸一红,气恼地说:“我早说我是多管闲事,才不是存心救她”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好孩子。”柳大娘慈祥地看着他,知道在他别扭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
    “我才不稀罕你的道谢。”韩渊的脸涨得更红,猛然站了起来往外跑去。
    “韩大哥,你要到哪儿去?”无言急忙追了过去。
    韩渊不理会她的叫嚷,继续往前跑,跑啊跑的,懊恼的表情慢慢地消失在风中,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
    “当归桑椹蒲公英”
    午后阳光正炙,无言蹲在家门口,在她面前铺了一地的葯草,她正忙着分辨各样葯草,娘临出门时,要她把这些葯草分类收好的。
    阳光在她额间逼出了一颗又一颗的汗珠,她抬起头来,擦了擦汗,却见一道人影从树丛旁闪了过去,虽然人影一闪而逝,无言却看见了,只觉那人影好熟悉,好像是
    她马上站起来,追了过去,大喊:“韩大哥,是你吗?”
    那人影不理会她的叫唤,奔得更快。无言死命地追赶,虽然追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不肯放弃。
    追得正急,她的脚突然被突出的树根给绊倒,整个人跌了个灰头土脸。
    这一下摔得好重,她一时之间站不起来,眼见是追不上那人了,再加上膝盖的疼痛,让她再也忍耐不住哭了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手横伸出来,扶起她,接着,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瞧你,走路也不好好走,老看你这里摔那里跌的,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那声音她绝不会听错!她忙抬起头,露出惊喜的笑容“韩大哥,我就知道是你,你既然来看我们,怎么不叫我?”
    “我才不是来看你们,我只是只是正好路过。”他口是心非地说。;
    “哦”无言一听,有些失望。
    “喂!你娘应该有放些伤葯在你身上吧!”韩渊瞪着她膝盖的伤口,只觉得那一片殷红让他愈看愈刺眼。
    “有啊,韩大哥,你受伤了吗?”无言忙掏出伤葯。
    韩渊哼了一声,伸手拿过伤葯,径自卷起她的裤管,撕下一片自己的内衬衣摆,帮她擦拭好伤口,上了葯,包扎起来。
    “从没看过有人像你这么容易受伤的,你也小心一点好不好?”他的口气粗暴,动作却温柔得惊人,像是怕弄痛了她似的小心翼翼。
    无言虽然年幼,却体会得出他的温柔,感激地道:“谢谢你,韩大哥!你真好。”
    韩渊不自在地哼了一声,转身径自往前走,无言忙跟了过去。
    这片林子不远处有一个小湖泊,水质清澈,别有一番幽然景致。
    韩渊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下脚步,转回头,没好气地说:“你跟着我干吗?”
    “我”无言一怔,答不上来,只觉得自己跟着他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她想了想,说:“韩大哥,你的伤好点了没?”
    “早就没事了。”
    “那就好,娘这两天一直惦着你呢!”无言拍了拍胸口,一脸放心。
    柳大娘那双温暖的手他的心头有一阵奇异的感觉流窜而过,但仍死鸭子嘴硬地道:“有什么好惦的,真让人担心的是你,动不动就跌跤。”说着,又瞄了她的膝盖一眼。
    无言听出了他言下的关心,忙说:“我不痛的,韩大哥。”她拉了拉韩渊的衣角,像要证明自己的话似的用力地点点头。
    “谁管你疼不疼。”韩渊见心事被点破,不禁老羞成怒,顺手轻推了无言一把。
    无言一个没提防,竟又再次摔了下去,而这次她就站在湖边,这一摔,竟让她滚进了湖里。
    无言不识水性,一掉进湖里,就先喝了好几口水,这令她大为惊慌,一双小手不住地挥舞挣扎着,叫道:“韩大哥,救我,韩大哥—.”
    韩渊见状也吓了一跳,可他同样也不谙水性啊!
    他急急奔到湖畔,伸出手,大叫:“快,抓住我。”
    无言挣扎着想抓住他的手,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被湖水吸了进去,湖水灌进口鼻,只呛得她头晕目眩。
    韩渊把身子探得更远,喊道:“快,抓住我。”
    水的浮力把无言的身子再次送上水面,她挥着手,大喊:“韩大哥”
    “你别急,把手伸出来。”韩渊努力地探出身子,终于抓住她那双挥舞的手,但他的身子实在探得太出去了,加上无言的重量,他不但没能把无言拉出水面,反倒整个人被拖进水里。
    坠落的力道使得两人沉了下去;湖水淹没他的口鼻,阻绝了空气的进入。
    韩渊大为恐慌,拼命地挣扎着,可是无言一抓到他,就像溺水者抓到浮木般,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而韩渊的身子被她缠着,根本挥舞不动手脚。
    尽管平日时常受到两个异母兄弟与二姨娘的欺凌,但韩渊第一次尝到了死亡的威胁,湖水呛进他的肺里,引来一阵窒息感。
    他就要死了,他和无言就要死在这里了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恐怕他死了,第一个拍手叫好的就是那个贱女人和她生的两个混蛋吧!
    这个念头一浮起,他的脑袋突然清醒了许多。
    他才不要死!他若死了,王府就是那个女人和那两个混蛋的天下了!他是王府的嫡子,正统的继承人,就算他不要王位,也不会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和那两个混蛋!
    求生的本能凌驾了一切,他死命地蹬着脚踩起水来,一双手穿越无言的纠缠,胡乱地抓着,试图抓住任何可供支撑的东西。
    还好他们落水的地点离岸边不远,在身子浮起的那一瞬间,他竟抓到一截垂入湖里的巨大树根。
    他知道这树根是他与无言求生的惟一机会,这念头使他丝毫不敢放松,五根指头死命地牢抓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把缠在他身上的无言推上岸,而后自己才挣扎着爬了上去,身子贴上地面的那一瞬间,恍如隔世,他不住地喘息着。
    好一会儿,他才顺过气来,爬向无言,伸手在她肩上用力一晃“喂,你没事吧?”
    无言没有回答他,一双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如纸。
    韩渊吓了一跳,急忙探向她的鼻间,感觉到她的气息虽微弱,但还存在着。他这才松了口气,只是溺水晕倒的人要怎么处理,他可不知道,所以,他只能伸手胡乱地摇晃着她,大喊:“喂!你醒醒,你醒醒啊!”无言被他一阵乱晃,胃里感到一阵翻腾,一口又一口地吐出水来,跟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韩渊如释重负地松了好大一口气。
    无言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终于想起刚才落水的惊险过程,她的小嘴立即扁了起来,猛然抱住韩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没事,别哭了。”韩渊生硬地安慰着她。
    无言只是哭着,把他抱得更牢更紧,好似他是惟一的支柱。
    “我说没事了嘛!你别再抱着我了,我都快给你抱得喘不过气来了。”男女授受不亲,七岁起即不同席,这道理他是懂得的,所以被她这么一抱,他一时手足无措,连手脚都不知该摆在哪里才好。
    无言仿若未闻,哭得更加凄惨,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他。
    怀中的人儿好小、好软,也好暖和一股异样的感觉打韩渊心头涌了起来,那是他从来有过的温馨感觉。
    那股温暖,融化了他心头某处的强硬冰冷。
    “好啦!别哭了。”他不自在地哄着她,僵在身下的双手似在犹豫着该不该有任何动作。犹豫了一会儿,感情总算是战胜了理智,他缓缓地伸出僵直的手,不自然地圈住她。
    “别哭了,没事了”他拍哄着她,那小小的身子柔软地不可思议,害他深怕自己若稍为用点力,就会把她捏碎了。
    在他伸手圈住她的那一刻,命运已经写下新的注解,他知遣,对这小小的身子,他有责任要保护一辈子。
    +++
    “大娘为什么老咳个没完,她不是大夫吗?为什么不治好自己?”
    上次的共患难使得韩渊与无言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韩渊也成了柳家的座上常客。
    虽然他们上次差点就葬身湖里,不过两个孩子都不是心头装得下恐惧的人,湖边还是两人最常流连的地方。
    今儿个他与无言出来的时候,柳大娘正咳得厉害,他们本来不想出门,还是柳大娘硬把他们推出来。韩渊常见村民来找柳大娘治病,知道她颇擅医术,才会忍不住纳闷地询问。
    “娘不是生病,是中毒。”无言黯然地说。
    “中毒?谁下的毒?”他颇感惊讶。
    无言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道:“我爹。”
    韩渊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你爹对你娘下毒?”
    无言叹了口气说;“娘告诉过我,她的娘家本来是武学世家,不过娘从小就对打打杀杀的事投有兴趣,只喜欢研究葯草,学着怎么给人治病。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她认识了我爹,我爹长得风度翩翩,待她又万般体贴,可是外公不喜欢他,说他心术不正,不许娘和他在一起。娘不信外公的话,寻死寻活地就是要和爹在一起,后来外公拗不过娘,还是让娘嫁给了爹。”
    “成亲后的前几年,娘的确过得很幸福,爹爹待娘体贴又温柔多情,可是在一次不经意间,娘竟偷听到,原来爹娶娘是为了图谋外公的家产!娘不愿相信,跑去质问爹,而爹承认了,娘又气又急,想要阻止爹,结果给爹下了毒葯,软禁起来。”
    “娘趁着爹不注意时逃了出来,并且杀了爹,之后,她本也想寻死,可是发现有了我,才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也因为爹的事,使娘没有脸再回娘家去,她便孤身一个人离开家乡,流浪了好几年,才在这个村子定居下来。”
    韩渊听完这段往事,气愤不已“你爹真坏,居然如此对待大娘,若是他还活着,教我撞见了,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爹早死了。韩大哥,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和我娘?”无言咬住唇,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韩渊一愕“瞧不起你和你娘?为什么?”
    “我爹那么坏,娘还嫁给他,我身子里又流有一半他的血”无言愈说声音愈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坏的人是你爹,干你们什么事?就是我爹,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言瞪大了眼睛,正待要问,突然听见脚步声响起,两名身着锦衣的男孩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一个扬高声音,讥讽地道:“哟!原来是我们的大哥,他人在这里呢!”
    “大哥,你要出来晃晃,怎么不叫我们兄弟一声?”
    这两个男孩都生得眉清目秀,但眉宇之间却充满傲慢的气息。
    韩渊沉下脸“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这两名锦衣男孩正是他的异母兄弟,一个叫韩仁,一个叫韩杰,他们口头上虽然称他一声大哥,可事实上根本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还仗着母亲娘家的势力,时常联合起来欺侮他。
    “怎么?这地方是你的不成,旁人来不得?”韩仁撇撇嘴,一脸高傲。
    “就是嘛!这两日我们不见大哥的人影,我们还纳闷着你上哪儿去了呢!原来是和个小村姑勾搭上了。”
    若照韩渊向来的脾气,他们这般的挑衅,早就惹得他扑上去,狠狠干上一架了!可是今天他顾忌着无言在场,只得忍下气来,拉着无言回头就走。
    “喂!吧吗就这么走了?我们还没和小村姑打声招呼呢!”韩仁伸手去摸无言的脸,吓得无言尖叫一声,躲到韩渊身后。
    “你别碰她。”韩渊护住无言,拍开韩仁伸出的手。
    “你不让我碰她?我就偏要碰!”他一把抓过无言,,将她推倒在地上。
    这一推,摔得无言眼冒金星,疼得哭了出来。
    韩仁和韩杰两兄弟见状大乐,指着无言的狼狈相哈哈大笑起来。
    韩渊怒极,再也顾不得许多,马上扑了过去,狠狠一拳揍向韩仁。
    韩仁被揍得跌了出去,韩杰大怒,扑向韩渊,喝道:“你敢打我兄弟?”
    韩渊被他扑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挣扎站起,小肮就先吃了一拳,而韩仁被韩渊揍了一拳,更是大为光火,随即扑向韩渊,三人当场扭打成一团。
    韩仁、韩杰都练过武,韩渊哪是他们的对手,没多久就落得只能挨打的局面。
    无言吓得脸色惨白,忙冲了过去,死命地打韩仁、韩杰两兄弟,嚷道:“你们两个坏人,别欺负韩大哥。”
    “多事。”韩仁不耐烦地转过身,朝着无言的脸就是一巴掌过去。
    无言哪堪他的一巴掌,小小的身子被打得飞了出去,粉嫩的脸颊马上高高地肿了起来。
    韩渊看到她挨打,焦急地大喊:“无言,走开,不要管”“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化成了一句痛呼,胸口又挨了一拳。
    “不要打韩大哥,你们不要打韩大哥。”眼泪还在无言的眼眶里打转着,但她仍勇敢地站起来,奔过去试图打那两兄弟。
    “你再吵,我连你都打!”韩杰将他的威胁化成行动,握起拳便挥向无言。
    “无言,小心。”韩渊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开韩仁的钳制,扑向无言,将无言护到身下,用自己的身子替无言挡去拳头。
    “想英雄救美啊!你还早呢!”韩杰一脸鄙夷,狠狠地又是一拳击上韩渊的身子。
    韩渊只能紧紧地护着无言,无法还手,韩仁、韩杰打得兴起,一拳接着一拳不断落下。韩渊起先还感到疼痛,到后来,甚至连痛楚的感觉都麻木了,身体到达忍耐的极限,他眼睛翻白,昏了过去。
    就在他晕过去的同时,几声咳嗽突然响起,柳大娘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两个孩子,欺负人也欺负得够了吧!”
    韩仁、韩杰只觉得衣领一紧,整个人竟被提了起来。
    “谁!是谁暗算本少爷?”
    “放开我,放开我。”
    两个男孩不住挣扎着,胡乱踢着腿,却是徒劳无助。
    “你们也胡闹够了吧!”柳大娘用力一掷,将两人摔到地下。
    这一下摔得韩仁、韩杰兄弟俩七荤八素,他们转过头来,只见一名妇人不住咳嗽着,眼光冷淡地看着他们。
    韩仁首先回过神来,大喝:“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竟敢管我们的闲事?”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咳咳,不过,这样乱打人就是不对,咳。”柳大娘因久候两个孩子没回来,便动身出来找他们,才让她看到刚才那一幕。
    “要你这痨病表多事,我们可是韩王府的二少爷和三少爷。”
    “哦?”柳大娘应了一声,指向韩渊“他是你们的大哥,王府的嫡长子,你们怎么敢欺负他?”
    “嫡长子算得了什么?我娘说,王位迟早是我们兄弟俩的,到时候他要给咱们兄弟洗脚都还不配呢1”韩杰轻蔑地说“你最好让开。”
    “然后让你们再欺负他?那可不行。”
    “那你就别怪我们兄弟无情。”他们见妇人一脸病容,又咳嗽不已,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猛地朝她冲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柳大娘只是伸手轻轻一拨,两兄弟马上应声倒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们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站起来,然后又不死心冲了过去,但柳大娘还是轻轻一拨,两人便再次跌了个狗吃屎。
    那女人只是轻轻一拨,他们就跌跤,这实在很邪门!兄弟俩面面相觑,识相地不敢再多作停留,拔腿就跑。
    柳大娘也没去追,只是转身走向韩渊,见韩渊已昏了过去,无言亦气息奄奄。她叹了口气,弯腰抱起两个孩子,回到小木屋。
    +++
    疼痛感令韩渊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无言一脸欣喜地回过头去大喊:“娘,娘,韩大哥醒了。”因为刚刚无言被韩渊护在身下,所以受伤较轻,早就醒了过来。
    柳大娘从内室走了出来,摸了摸韩渊的额“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其实他痛得半死,可是他不肯承认“大娘,是你救我们的吗?”
    “嗯!你那两个兄弟真狠,下手完全不留情。”
    “那个贱女人生的才不是我的兄弟。”韩渊激动地坐了起来,伤势被牵动,痛得脸色都白了。
    “别动,你的伤得休养好一阵子才会痊愈。”柳大娘扶着他躺了回去,又问“他们俩这样欺负你,你爹都不管吗?”
    “他怎么会管?他只管抓权夺势,我们就算斗到死,他也不会管的!他说,没办法从争斗中生存下来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当他的儿子。”韩渊恨恨地说。
    无言听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无法相信竟会有这么残忍的父亲,
    柳大娘也暗暗地摇了摇头,又探问了几句,才从韩渊口中得到完整的答案。
    原来韩渊虽是王府正妃所生的嫡长子,可是他的母亲生来体弱,生下他没多久就过世了;而王府的二夫人乃是出身商贾之家,虽然是庶出,但从小见惯了场面,手段非常厉害,韩仁、韩杰便是她所生。
    韩王爷曾说过,继承他王位的不一定要嫡长子,只要他的儿子哪个有本事,他就传给谁。
    二王妃为了帮助自己的儿子赢过韩渊,从小就请来最好的老师调教,而两兄弟在母亲特别的调教下,也以夺得王位为己任,时常联手欺负韩渊。
    由于没有人为韩渊打算前程,所以他根本就不是那两兄弟的对手,再加上父亲暗自默许,更加助长那两兄弟的气焰,无言与他初见面的那一次,韩渊便是被两兄弟打得受重伤,才逃到林子里,气愤地哭出来。
    无言听了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柳大娘亦连连摇头,人家说虎毒不食子,她实在无法想象居然会有做父亲的,让自己的孩子为了王位而自相残杀。
    她看得出来韩渊筋骨奇佳,只要有明师加以指点,他日必然有所成就。而刚刚他和无言被围殴时,她见他一径护着无言,足见是个重义气的人,这样的孩子,得成全他才是,于是问;“孩子,你想不想练武?”
    “我当然想!”他马上大声道“练了武,韩仁、韩杰就不敢再欺负我了。可是,又没人教我。”说到后来,声音也小了。
    “我来教你吧!”
    “你”韩渊狐疑地看着她,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武学高手。
    柳大娘知道他不信,但她也不气恼,只道:“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学武,咳咳,虽然沉迷于医术,没多用心,咳咳,不过根基还在,教你并不成咳咳问题。反正你也没有师父可学习,向我习武,咳咳,对你并没有损失,不是吗?”
    这一番话说得韩渊哑口无言,找不出理由反驳。
    柳大娘轻轻一笑;又道:“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开始练武吧!”不等韩渊回答,她端起脸盆,径自转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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