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敏骞不耐地“嗯”了一声。
    曲瑛满意笑了,却很快又不笑了,警惕看向纪敏骞:“奴婢希望半月之内能有个答案,若半月之后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陛下怕是就会知道爷和奴婢的关系了。”
    纪敏骞的眼皮猛地一跳,抬眸低声喝道,“你威胁我?”
    曲瑛忙摇头:“奴婢对天发誓,奴婢是真心想求爷,还望爷怜惜一二。”
    “你……”纪敏骞本想发怒。
    左右看了看,最后只嫌恶地看了眼曲瑛,拂袖而去。
    曲瑛望着纪敏骞忿忿离去的身影,嘴角扬了扬,眼泪却落了下来。
    纪敏骞气了一路,脸色铁青回了府。
    下车时,因不小心踩空车凳,崴了一脚,气得对准那牵马的小厮就是一记窝心脚。
    直把人吓得跪倒一片。
    他穿过角门进家,步伐也带气,闷声越走越快,一路来到自己院儿。
    门口的袁婆子高声喊道:“主君回来了。”
    纪敏骞看哪里都不如意,只骂:“你这嗓门隔着六条街都能听见,作什么咋咋呼呼,没个规矩!”
    袁婆子连连弯腰赔罪。
    纪敏骞只道:“滚远些。”
    才进了院里,三步并两步进了书房,打开门却一怔
    他眉头微皱,问道:“你怎会来此。”
    迎熹却头也未抬,只道:“闲来无事,想看书写字了,你又没有给我留单独的书房,只好借你的用一用。”
    只是听她说了三两句话,纪敏骞的心却莫名静下来不少。
    他走过去,低头看她写的字。
    迎熹这才放下笔,说道:“你的影子挡了我的光,罢了,我不练了。”
    纪敏骞问:“怎么就写了这两行?”
    迎熹起身,也不看他,只敛眸不咸不淡道:“本身想看书的,读到‘瑶色行应罢,红芳几为乐。徒登歌舞台,终成蝼蚁郭’这句,格外喜欢,想要摘抄下来而已。”
    纪敏骞默念了一遍这句诗,目光渐深。
    迎熹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要回房了,不打扰你。”
    她欲往外走。
    纪敏骞忽然攥住她的手臂。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攥紧了手心,抬眸看他。
    他说道:“等会我去你那里用饭。”
    迎熹一怔,挣开了他:“我那里粗茶淡饭,怎……”
    纪敏骞目不转睛看着她:“我知道你还是不愿接纳我,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为了七月,你试着与我重新开始看看。”
    迎熹与他对视许久,眼睫颤了颤,终是低下了头,无声离开了。
    出了门,只见春儿几人在门口等着。
    她转头望过去,只见袁婆子远远站在门口,她们对视上,递给对方一个彼此意会的眼神。
    她不动声色地将袖口里的一沓纸往里推了推。
    没人看得出来,她后背已湿了个透。
    纪敏骞在迎熹走后,在原地默了片刻,才想起去检查自己的书信印鉴。
    见什么都没有少,才放心下来,随后又唤随从,道:“给少夫人收拾一个书房出来,以后我的书房任何人不许进。”
    随从下去办事。
    他坐在迎熹方才坐的位置,看着她用簪花小楷写成的“徒登歌舞台,终成蝼蚁郭”,总觉得哪里不安。
    又唤来侍从,道:“给陛下递折子,我要进宫。”
    侍从问道:“那午膳……”
    纪敏骞顿了顿才道:“不吃了。告诉少夫人,备好晚膳等着我。”
    说完,急匆匆出门去。
    长乐宫,含元殿。
    偏殿新换了窗纸,透进来的光比原先更加亮堂,宋琅坐在南窗下用午膳,殿里的火盆烧得很旺,他只穿一件春衣,丝毫不觉得冷。
    祁世把纪敏骞带进殿时,轻罗正拿小铜火箸儿给宋琅的手炉里加炭,另有四个宫娥在伺候宋琅用膳。
    宋琅见他来了,便让人加了碗筷。
    纪敏骞道:“陛下,不如让微臣伺候你吧。”
    这句话就像一个暗号,小时候他要有些悄悄话说与宋琅听时,总会以“不如让臣来”的借口,暗示他屏退众人。
    宋琅咀嚼的动作一顿,看了眼纪敏骞,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无声退下。
    纪敏骞果真起身,为宋琅边布菜边道:“微臣知道陛下心系公主,思前想后,想到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帮助陛下得偿所愿。”
    宋琅有些意外:“你怎会突然想起提这个?”
    纪敏骞道:“原是最近接到父亲家书,想到晏昭一战颇为艰难,就琢磨起沈子枭的弱点来,想来想去,莫名想起那日凉州城,沈子枭与公主之间难舍难分的情景。”
    宋琅瞬间变得没了胃口。
    纪敏骞见状,堆笑道:“陛下先听臣说完
    宋琅饶有兴味看着他:“说。”
    纪敏骞笑道:“公主当年既然能和迎熹身份调换,如今为何不能和别人身份调换?”
    宋琅微微挑眉:“你是说……”
    “微臣是说,曲瑛。”纪敏骞眼眸之中掠过极淡的杀意。
    宋琅蓦然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向一处。
    纪敏骞道:“微臣斗胆,其实陛下宠幸绫罗之事,已不是秘密,不过天子临幸宫娥嘛,本就不是稀罕事,近几日宫里又有流言蜚语,说是绫罗有孕……”他边说,边观察着宋琅的脸色,“微臣是想,既有流言蜚语,不如陛下顺水推舟,赐绫罗一个位份。”
    宋琅凝眸,似在思索。
    纪敏骞又道:“到时候让公主与绫罗身份调换,陛下不就名正言顺地迎娶了公主?至于绫罗,自然不配享公主之尊,干脆伪装一出意外,让她死了了事,神不知鬼不觉。”
    说完,纪敏骞期待地看向宋琅。
    宋琅久久未言。
    片刻过后,忽然一笑,喃喃道:“好啊。”
    他的笑着实有些阴森,声音也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这样一来,哪怕日后沈子枭问朕要人,朕也可以给他一具尸体。好啊,敏骞,你可真是给朕雪中送炭。”
    纪敏骞听闻宋琅这样讲,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他笑着又给宋琅夹了块火腿炖肘子。
    后来出宫回府,完全变了个模样,喜笑颜开,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说:
    他们根本不把下人当人。
    第131章 劝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陛下旨意下来了, 晓谕六宫,封御前宫女绫罗为正六品贵人,赐居飞羽阁, 星垂从起床就在屋里哭呢。”
    清晨, 月涌熟练地为江柍盘上单螺髻, 闲话家常般把这件事告诉江柍。
    江柍原本拿了一串珍珠耳铛, 望着镜子在耳垂上比对,闻言手顿住了,想起那个与自己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总觉得有什么说不上来。
    这样想着, 却见月涌突然转身跪下:“奴婢参见陛下。”
    江柍抬眸一瞧, 镜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宋琅的身影。
    她被他准许不用行礼,也乐得自在, 只坐在那, 从镜中望向他, 问道:“皇兄不上早朝吗。”
    宋琅目光温柔,笑道:“五日一上朝,明日才是第五日。”
    江柍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很快又强打精神笑起来, 问道:“那皇兄来看看,今日我是戴珍珠耳铛好呢, 还是红玛瑙的好些?”
    宋琅使了个眼色, 屏退众人。
    待人都下去了,宋琅才走到妆台前,看了看桌上的首饰, 拿起那珍珠耳铛, 自顾自替她戴上。
    她本想挣扎, 却被他轻轻按了按肩膀,示意
    她忍着没有动。
    见他把耳铛对准她的耳垂,模样认真道:“这样的珍珠太小了,来日你戴上皇后才能戴的东珠更衬你肤如凝脂。”
    江柍看着镜子,微不可见地掠过一丝寒意,没有动弹。
    宋琅替她戴上一只耳铛,贴着她的脸看向镜子,又拿起第二只,道:“朕要纳妃之事,你听说没有。”
    江柍闻言,也不知怎的,莫名警惕起来,点头道:“嗯,刚刚听说。”
    宋琅问:“贵人的位份,会不会太低了。”
    江柍不明就里,顺着他的话说:“无论高低都是陛下的恩赐。”
    宋琅认真替她把耳铛戴上,呼吸喷薄在她耳后,道:“对她来说当然是恩赐,可对你来说,到底是委屈了你。”
    江柍浑身一僵。
    宋琅感觉到了,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一笑,拨了拨耳垂下那颗小小的珍珠,又转头从镜子里望向她:“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朕的不是,可这件事也是昨日才定下,希望你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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