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何,仁术莫能断生死(六)

    殷梨亭脚下一顿,一个趔趄,忘了跨过门槛,险些摔倒。

    花似锦顺手扶住,指尖方一触碰道殷梨亭,殷梨亭便像似被电了一般,慌忙弹开,想着小鱼所说“抱着她”,顿觉脖颈以上一片烫热。

    花似锦望了望小鱼,又望了望殷梨亭,一脸莫名其妙。正待询问,却忽而发觉殷梨亭的右手烫红一片,皱眉道:“六哥,你受伤了!”

    殷梨亭这才发觉被茶水烫伤之处隐隐作痛,瞧着花似锦关切模样,心中一暖,笑道:“被烫了一下,小伤而已,无妨!”

    花似锦怒眼一瞪,哼道:“又是‘小伤’!你三年前便这么说!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小伤,都无大碍,你就这般不知爱惜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知不知道,大夫最是讨厌似你们这般的病人。”

    殷梨亭本是想宽慰她,叫她不必担心,却没想到反惹来一顿教训,愣愣地闭上嘴,再不敢言。

    花似锦骂了一通,看着殷梨亭受伤的手,又有些不忍,不满地叹了口气,将殷梨亭拉至凉亭,掏出药膏为其抹上。

    药膏清凉,还带着一股芳香,和花似锦身上的芬芳有几分相似。动作轻柔,小心,温和,就仿似三年前山洞中一样。

    殷梨亭心神一阵恍惚,思绪远远飘开,三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和眼前的花似锦慢慢融合。

    殷梨亭心中突然生出那么一丝甜意,就像是一颗蜜糖,慢慢地逐步融化,甜腻的浓汁氤氲扩散。

    “这药膏你收着好了!我知道你们武林中人身上必然会带有伤药,可却不一定有我的这么好!”

    殷梨亭呆呆地伸手接过花似锦递过来的药膏,握在手中,不自觉地细细磨搓,感受着上面残留的花似锦的指纹与体温。

    “六哥!我先回房了。不然,我妈又该找人来催我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将明天的相亲给躲过去!”

    殷梨亭一惊,怔在原地:“相……相……相亲!”

    “是啊!急忙忙让魏紫把我从醍杏堂骗回来,就是安排了我和那什么徐公子去相亲,这般心急,好似我嫁不出去一样。”花似锦并未察觉殷梨亭的异常,气恼地埋怨了一阵,又想起石幽泉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浑身一个激灵,忙向殷梨亭告别,郁闷地转回后院。

    殷梨亭痴痴地望着花似锦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相亲?她去相亲!她要嫁人了!满脑子只剩了这一个想法,握着药瓶的手不自知的紧了紧,心中泛着一圈又一圈的酸楚和失落。

    呆呆地转身,却连自己都不知晓是怎么回的房间,怎么上的床,却是不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便浮现出花似锦的笑靥,一睁开眼,眼前晃过的却还是花似锦的笑靥。只要一想到相亲,想到花似锦便要嫁人,便似是吃了黄莲一般,难言的苦涩。心好像被什么一锤一锤的重击着,阵阵生疼。

    殷梨亭很是困惑,这样的感觉,十八年来从未有过,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之后的几日,每当看到花似锦,总想拉住她,同她说些什么,可是,每次张了口,又不知该如何诉说。

    而花似锦却本无暇顾及殷梨亭的心思,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百般发愁,不愿却又无奈地被石幽泉拖着出席各种各样的相亲活动,所见之人当真可谓是形形□。或是不学无术,或是痴痴呆呆,又或是前言不搭后语,总之,与之前的徐公子一般,和传闻中相差甚远。

    越是如此花似锦越是欢喜,石幽泉却越发气恼,见对面男子盯着花似锦直瞧,怒而掀了桌子,厉声吩咐朱衣赵粉将其哄了出去,气愤的一边埋怨着这媒婆都找的什么人,一边骂着花从之不管不顾,也不知帮忙,叫自己在女儿面前丢了面子。越想越是生气,独自出了酒楼,去找花从之出气。

    花似锦被石幽泉这一突然的雷霆之怒惊在当场,看着厢房中满地的狼藉,大呼“威武”。

    何飞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啧啧啧地叹道:“师娘果然是彪悍!相亲能相成这样的,怕也只咱们这一家了。”说着,又上前揽过花似锦的肩,道:“花花,看吧!相来相去还是只有我最好!你不如就从了我吧?”

    花似锦恼怒的打掉何飞的手:“去!哪凉快滚哪儿去!”

    何飞听得这句,忽而伤心地掩面哭了起来:“花花,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居然让我滚!花花,你没良心啊!”

    花似锦大翻白眼,跺脚道:“何飞!你能不能别闹了!”

    何飞立马又收了哭声,嬉笑道:“花花说不闹就不闹!”

    花似锦瞧他一脸贼笑,心念一动,着下巴,来回打量着他。

    何飞被花似锦意味的眼神看得直发麻,忍不住道:“花花,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

    “哦!那你可要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何飞瞧着花似锦的眼神,便知再瞒不过,只得坦白道:“师娘给你选的那些男子里有些确实是不堪入目之辈,但也有些也还算有几分本事。我去找过他们,和他们说,说……”

    花似锦见何飞眼神飘忽躲闪,怒道:“说什么?”

    何飞嬉笑着道:“我说,你有隐疾,他们便不敢好好表现了。”

    “哦!隐疾!”花似锦巧笑着问道,“什么隐疾?”

    何飞缩了缩脖子:“疯癫之症!”

    花似锦一听,怒从中来,立马抓了地上的杯碟一阵乱仍。幸而何飞知晓花似锦脾气,早有准备,慌忙四处躲闪。

    只是,何飞素来与商道上还算学会了花从之的几分功力,但与武学上却向来不喜,因而逃窜得一阵便气喘吁吁的摆手:“停停停!我不行了!花花,你怎么能这样啊!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花似锦冷哼一声,不答话。

    何飞见她停了攻击,又不怕死的凑上前,道:“你瞧你这副模样,凶巴巴的,除了我,谁敢要你?”

    花似锦一跺脚,气道:“谁说没人要我?六哥就不会嫌弃我!他一定会……”

    花似锦突而闭了嘴,愣在当场,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何飞“呀”地一声,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般,踱步至花似锦身边,怪叫道:“我就说你和那姓殷的不简单吧!果然被我猜中了!快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好上的?”

    花似锦尴尬无比,窘迫地不知如何是好,慌忙辩驳:“我不是,我和六哥,我们,我们没有……”

    何飞一改吊儿郎当的跳脱子,郑重道:“花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语最能反应你心中真实想法。你自己扪心问一问,如果没有殷梨亭,你会不会这般讨厌师娘给你安排的相亲,会不会如此迫切想要躲避逃离?”

    花似锦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何飞又语重心长道:“花花,你不妨好好问问自己的心。你心中如何想,便如何去做。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殷梨亭对你也是喜欢的,只是和你一样,怕是自己都还未曾察觉。他子温吞单纯,与情爱之上,怕是什么都不懂,不知晓的。若等他弄清楚明白,还不知……”何飞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二人之中总要有人先迈出一步的,你不妨主动一点。”

    花似锦越听越是皱眉,她真的喜欢殷梨亭吗?花似锦在心下问自己,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前世加今世,两世为人,却从未曾谈过恋爱,爱情究竟是什么,爱上一个该是什么感觉,花似锦一无所知,十分迷茫。

    何飞见气氛忽然沉重起来,不愿见花似锦沉在思绪中彷徨不安,又转回那副嬉皮笑脸,调侃道:“花花,你可要抓紧了啊!殷梨亭不错的,虽然比我差了那么一点,可是,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好男人啊!”

    花似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你这样拐着弯儿夸自己比‘难得的好男人’还难得的吗?”

    沉闷的气氛立减,二人谈笑着回了至微馆,还未坐定,便见小鱼病房一群人,鱼叔鱼婶,殷梨亭,林枢问,玉阶皆在。

    花似锦心中一紧,忙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玉阶皱眉道:“先生,小鱼前几日说身子无力,有些头晕,我本以为是他伤势未好,也未见有恶心呕吐,便只对症用了些药,只是,今日,小鱼的症状突然加重了许多,且还头痛,吃东西也吃不下。”

    这边,林枢问耐心的询问着小鱼哪里不适。

    小鱼张嘴似有些困难,半晌才努力道:“头痛,晕得厉害,吃东西嚼得难受,吞不下去。”说着,面容扯出一丝苦笑。

    “全身乏力,头晕,头痛,咀嚼无力,吞咽困难,苦笑面容……”

    花似锦喃喃地笑声一句一句念着,每念一句,心便紧上一分,到得后来,唇齿颤抖,竟再念不下去,惊愕地抬头望向林枢问。

    二人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惊骇,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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