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雅在何津家寄住小半月,将剩下的事处理得七七八八,剩余请何津帮忙处理,九月中旬才回南宁。在这座城市呆了几年,离开时竟也滋生安土重迁之感。
    何津送别她,“说不定过不久我也回去。”
    许连雅听不出那是安慰还是计划,笑道:“房子都买了还想着回去。”
    何津摊手,“房子能买也能卖,我一个人去哪不行。”
    许彤对于女儿的叶落归根喜忧参半。一来许连雅招呼没打多久便跑回来,做母亲的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在外头吃了苦;二来人是回来了,可未来一点打算也没有,问是否读研,答九月了来不及复习,问要不考事业单位,答没怎么想过,再问是不是还要开店,答还没提上计划——总而言之,飘了几年,回来先歇着。
    关于店里的事,许连雅和何津约好报喜不报忧,统一口径不让他们知晓。
    何锐进了寄宿初中,周末才回家。许连雅一人一猫呆在母亲家横竖觉得像吃白食的外来者,侵入老夫妻的和谐生活。索性又卷铺盖,搬到雷毅留下的房子里。互相眼不见为净。
    许连雅刚回家时赶上冯一茹在外培训,冯一茹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写总结报告,耗了几天才得空暇。
    “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太没义气了!”冯一茹先打电话来啐她一顿,许连雅正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
    “不是怕你太兴师动众给我接风洗尘吗。”
    “这可是要的,一会我就在班群里吼几句,晚上喊他们出来一块吃饭、唱k!好歹我们南宁帮又壮大了队伍。”
    “别——”许连雅被她扯得清醒了,忙制止道:“最近没精神,嗨不起来。”
    “哎,这就是你不给面子了啊。”冯一茹对待病人般耳提面命,“你现在不同意,回头消息走漏了,可不止我一个人上门捉人。”
    许连雅苦笑,“哪那么夸张。”
    冯一茹也放弃在电话里跟她磨嘴皮,说:“行了,一会去看你,要给你捎点什么吗?吃早饭了没?”
    “你现在在哪?”
    “在家啊。”
    也许刚睡醒,许连雅总觉冯一茹声调高得异常。
    “又帮你爸看店?”
    “是啊——”冯一茹哀声,“好不容易休个假又被捉来看店,一会他买菜回来我就解放了。说吧,带什么给你?”
    许连雅犹豫再三,“帮我带个验孕棒。”
    “啊——”冯一茹失声。
    “……”
    “哦……”冯一茹捂着话筒般,声音降低了,“谁用啊?”
    “难不成我家猫用。”
    冯一茹:“……”
    没多久,冯一茹大刀阔斧上门了。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许连雅低头觑一眼那一大袋东西,报接头暗语般:“东西带了没?”
    冯一茹忙颔首,“嗯。”
    此情此景,仿佛多年前两个懵懂少女第一次买卫生巾。
    许连雅把袋子接过搁茶几上,在里面翻找,零食、水果、面包还有饮料,就没见其他。
    冯一茹拍拍挎包,“在这。”掏出一小长条包装盒。
    许连雅拆开,咬着下唇研读说明书。
    “我去测一下。”
    “现在?”
    “嗯。”
    “嗯,晨尿比较准。”
    “……”
    许连雅和冯一茹同时面露尴尬。
    许连雅进洗手间磨蹭了一会,空手出来了。
    冯一茹伸长脖子,“怎样?”
    许连雅才发现她问自己似的,愣了会,“……不是要隔一小会才出结果吗?”
    “……也对。”
    冯一茹一拍脑袋,这事摊到自己未婚单身闺蜜身上,她发现自己懵然得智商不够用。
    一会后,冯一茹说:“应该行了吧,再久就失效了。”
    许连雅反应慢半拍地哦一声,却没挪步。
    冯一茹眼神小心翼翼,“要不……我帮你看?”
    许连雅抬眼,“好……”
    冯一茹果真进了洗手间,出来时验孕棒拿在手里,背面示人偷窥不出结果。许连雅从冯一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寻不到答案。
    “怎样?”许连雅忍不住。
    冯一茹做了一个安全上垒的手势,“警报解除!”
    许连雅怔然,“是吗……”
    “呃,你好像不太开心啊。”冯一茹依然攥着手里东西。
    “没吧。”
    “真没吗?”
    “真没吧。”
    冯一茹拿手肘捣捣她,“失望了哦……”
    许连雅勉强一笑推开她,“说什么呢。”
    “两道杠!”
    冯一茹忽然把验孕棒掉了个面,显示结果的小窗正对着许连雅,两道毫不含糊的红杠映进她眼里。
    许连雅呆呆看着,一时辨不出脸上属于何种表情。
    “中奖了。”
    冯一茹提醒她,同时紧盯着许连雅的表情,心里做好应对准备,或安慰或恭喜,随时根据许连雅的情绪变化调整。
    许连雅恍惚着接过,嘴唇颤抖,眼神寻求冯一茹的再次肯定。
    冯一茹颔首。
    许连雅露出拭去勉强的笑容,那种冯一茹经常在诊室遇见、片刻茫然后抓住喜悦焦点的神情,含蓄而浅淡,但真真实实存在。
    “开心就大大方方笑出来呗。”冯一茹也不禁咧开嘴。
    被这么一挤兑,许连雅反倒不好意思了。她把手里东西扔进垃圾桶,“还行。”
    许连雅去洗了手,开始吃冯一茹带来的东西,时不时走神。
    冯一茹也擦干手过来,坐她旁边托这腮问:“哎,宝宝爸爸知道了吗?”
    “宝宝”一词让许连雅险些噎住,“它还只是颗受精卵……”
    冯一茹心里翻白眼,差点忘了她也是医生。
    许连雅脸色沉下来,撕面包动作也缓了,“我才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冯一茹挑眉,“他没跟你回来?”
    许连雅默然作答。
    冯一茹一副拍案而起的架势,“那怎么行!”分手的可能性残忍得让她不敢轻率发问。
    许连雅扔下面包,去拧冰红茶的盖子,冯一茹伸手止住,“哎,你现在不能喝这个,我给你倒杯水。”
    许连雅整副还未进入角色的模样看着冯一茹忙活。
    “小雅,你……打算跟他说的吧?”
    许连雅从水杯上抬眼,“说吧,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冯一茹赞许地点头。
    “你们会结婚吧。”
    “结婚?”许连雅眼神黯淡,“我们分手了。”
    冯一茹眼皮跳了跳。
    “先陪我去医院检查下吧。”
    下楼许连雅要取车,冯一茹说:“走路吧,又不远。”
    “你想让我妈也知道。”
    冯一茹额角冒冷汗,自己一个旁观者倒比当事人糊涂了。
    许连雅和冯一茹绕路去了另一家医院。
    开单、抽血、做b超。许连雅整理好衣服从检查室出来,神情像刚长跑完的虚脱。
    “我看见一颗花生米……”
    冯一茹纠正,“那是孕囊。”
    b超结果出来,单胎,宫内早孕10w。
    冯一茹睁大眼,埋怨着:“都两个半月了你才发现,也够迟钝的……”
    冯一茹训斥得轻了,也许想骂她太糊涂。
    医生看了检查单,问她:“孩子要的吧?”
    “……要吧。”
    “你这孕酮太低,正常10w应该有这个的两倍了,得吃点黄体/酮。”
    医生以“先兆流产”的诊断给她开了药,嘱咐她11周建档产检。
    许连雅眉头被那四个字给挤出来了,冯一茹安慰她,数值还在标准范围内,现在很多孕妇都孕酮低,没大关系的。
    许连雅捏着检查单,走进消防梯靠窗的地方。
    “我打个电话。”
    冯一茹识趣地拎着药下楼等她。停车的地方可以望见消防梯的窗口,冯一茹不自觉眯着眼往那里看。
    许连雅应该没发现她,时而往远处眺望,时而看看手里的那张纸。手机抵在耳边。
    冯一茹看不清她的表情,可直觉她并未开始讲话。
    许连雅很快出现在停车场。
    “打完了?”冯一茹明知故问。
    许连雅摁开车锁,“没打通,晚点再看。”
    冯一茹不愿承认的失望爬上心头,“可能再忙吧。”只能这般安慰。
    就在不久前,那通未响应电话的另一端,手机被摁了关机,掰了电池,扔进一个纸箱子里。
    一个男人弯腰伏案,在《财物保管登记表》潦草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姜扬。
    站他前面的民警转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公式化地提醒他,“手里戴的东西也要脱下来。”
    男人神情凝滞片刻,不情不愿地把手腕上的佛珠脱下,轻轻放进纸箱,刷刷又在表格上填上一项。
    填完表,继续把皮带、鞋子、衣服脱了个干净,赤身裸/体走向另一间检查的监室。
    看守所里头,一个小个头的男人猴子一样蹿到一个花臂的壮实男人身边,神神秘秘地说:“三哥,听说今天有新鸟来了。”
    名叫三哥的男人语气凛然,“你小子消息倒灵通啊。”
    瘦猴更兴奋,沾沾自喜拼命压低声音,“刚从老王那打听来的。”
    三哥冷笑,“不错啊,这都能打听到,这里的条子都你亲戚吧。”
    瘦猴挠挠脸,也没半点不好意思,“也没,就是走动多了,大家就熟了呗。”
    三哥沉默片刻,说:“那行啊,一会跟我遛遛新鸟去。这他妈在这笼子呆久了都腻出病来了。”
    瘦猴撺掇成功地一拍手,“好!跟着三哥遛鸟!”
    三哥话锋一转,咧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横亘脸上那道疤更狰狞了。
    他点点瘦猴的脑门,“要没新鸟,老子就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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