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和李维说了多久,直到便利店的服务员都觉得这两个人闲坐了太久,以假装收拾桌子的名义,来提醒他们了。
    李维很客气地起了身,对何朔说:“出去走走?”
    何朔并不介意多聊几句自己关心的事情,尤其当李维透露了这么一则细节的时候,于是何朔答应了。
    从便利店出来,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路沉默着,直到走到一条无人的小路,李维才开始说。
    “当时发现的这些案件里,都有着一个问题,那就是针眼存在的问题。”李维说,“杜林生早就有所察觉,但是上头不让查,也没让公布细节,他一个人来回城北几次,都想知道这里面存在着什么关联,直到查到伊甸园的那些人。”
    “那些投资的人?”何朔说,“那你知道那些人都是谁?”
    “知道几个。”李维回答,“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其中有一个是什么原因死的,还有一个是什么人。”
    何朔明白。
    “要不是和福利院连续扯上两次,我也不会注意到王霞这个人。”李维默默地说,“葛正飞自己说走就走了,为什么不带着王霞一起走?只是因为她精神不正常吗?”
    何朔也觉得如此,如果葛正飞想要隐藏什么,带走王霞,亦或是把王霞解决了,都是结了后顾之忧的事情,为什么偏偏留着她?
    “我觉得,当时葛正飞知道自己保不住王霞,只能保自己。”李维说,“或者说来,他是想让王霞留下来做替罪羔羊,自己却逃之夭夭。”
    李维说的,的确有点道理,但是……现在何朔保持了一丝自己的冷静,不想被任何人带入。
    “所以,关键问题,还是那个把王霞从精神病院里带出来的人。”何朔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他为什么要照顾王霞,他又为什么把王霞带走?”
    李维笑了笑:“嗯,是啊。”
    “你就真的找不到这个人吗?”何朔再问。
    “这个我没有把握。”李维说,“王霞死了,这个人的线索就更加断了,大海捞针一般,我也无能为力。”
    “但如果这个人就是凶手呢?”
    李维突然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何朔,随即又笑了一声说:“那他早几年为什么不动手?”
    “或许是以为我们的介入呢?”何朔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因为我们介入了王霞的生活,打破了他原本的节奏,所以他不得不将王霞接走。接着,又怕露出什么破绽,干脆就……”
    何朔说到这里,自己也犹豫了。
    如果这个人不计一切地照顾了王霞五年之久,那他一定是想在王霞身上知道什么,但是就因为他们的介入,就杀了王霞,似乎又有些不合理。
    难道送王霞去别墅,是为了激发王霞的记忆,然后迫切想得到答案,最后杀人灭口?
    可问题是,他究竟知道了这个答案了吗?
    “想什么呢?”李维见何朔站在原地发起了呆,便问。
    “哦,没什么。”何朔说,“别墅之后有谁去过吗?”
    李维回答:“第一,回到别墅时,除了两个家政人员,还有我们俩,之后你先走了,我后走。第二,据家政人员说,她们工作一天后就走了,而门岗那边确实显示她们走了之后没有回来,进进出出小区的人本来就不多,没什么可疑的人物。直到后来,你和陈玫去了别墅,发现了尸体。”
    按照这一串的时间线,确实很奇怪,总而言之,说王霞就是自杀的,大家都会确信。
    “但是……”李维突然提出了疑问。
    “怎么?”
    “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排查过住在小区里的人。”
    这话一出,何朔立刻就警觉起来,难道李维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
    “你要知道,当时投资伊甸园的人,可不止这么一户,这里还是有当时投资人留下的房子,至今还住着人的吧?”李维说完,盯着何朔看,提示他赶紧想一想,还有谁。
    何朔迟疑了,直觉已经告诉自己,李维怀疑的有可能就是梁景,包括陈玫当时的可以隐瞒,都暗示着梁景似乎和这个案子有关系。
    见何朔不回答,李维干脆替他说了:“我还真不知道,陈玫居然还有个弟弟住在伊甸园。”
    何朔看着他,回答:“不是亲弟弟。”
    “嗯,我知道。”李维笑了笑,“这个梁景很有趣,他的养父母……也是投资人,当然也死在了别墅里。”
    “嗯。”何朔点头的时候,顺便低下了头。
    “我知道,他养父母对他很好。”李维说,“所以,你说是不是他发现自己的养父母和这些投资人有瓜葛呢?”
    何朔抬起头:“应该不会是吧?”
    “他养父母很有钱,所以他现在生活得一直都不错呢。”李维说着,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可是……”何朔说,“梁景只是一个大学里的助教,应该不会有那么多闲钱去养王霞这么多年的吧?”
    李维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这么肯定?”
    何朔深呼吸,回答:“不是可能,只是觉得,没什么必然的联系。”
    李维一边摇头一边笑,像是在笑何朔:“有很多事情都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的。”
    但是何朔真的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怀疑梁景,亦或者是……陈玫影响了他?
    “好了,我没开车。”李维停下了脚步,前面就是一个公交站台,“我这个点还要赶回去给孩子做饭呢。”
    何朔也意识到快到傍晚了。
    “那我送你吧。”
    “不用。”李维笑着拒绝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何朔不太情愿地点点头,说:“不需要我帮忙查什么吗?”
    李维笑了:“不用。”
    两个互道再见后,何朔也目送他去了车站,正巧公交来了,李维招手上了车。
    这一瞬间,感觉李维好像又是原来的李维,他或许也是与何朔一样,想要迫切地知道这些案子的答案,所以突然执着起来。
    是吗?
    何朔看着公交车驶向了前方,刚想转身回去,却发现在马路边,站着一个人影,正盯着他看。
    那身影是田语熙,或者小鱼。
    何朔快步穿过马路,来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田语熙抬起头,看着何朔说:“我在等你。”
    何朔想起上一次的不欢而散,略带歉意地说:“有什么事情吗?”
    田语熙表情羞涩,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眸:“何警官,请问你有空吗?”
    何朔点点头:“有啊。”
    “你能带我去个地方吗?”田语熙问。
    何朔虽有迟疑,但是还是答应了:“行,我们走过去?还是?”
    “我想去城南。”田语熙看着他说,“出租屋那里。”
    何朔一愣,随后回答:“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何朔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不远。”
    “好。”田语熙答应,还不忘微笑一下。
    何朔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快步回去取了车,带着田语熙一起回城南。
    车子上,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阵,气氛也是有些奇怪和尴尬。何朔从后视镜里看了两眼田语熙,她安静地坐在后面,没有看车窗外,而是低着头。
    “你这个时候去城南做什么?”何朔问,“你和张姨说了吗?”
    “说过了。”田语熙依旧低着头,“我说了和你在一起,她不会担心的。”
    何朔开着车,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你回出租屋那里干什么?”何朔问,“已经空置了几个月了吧,而且也不能进去啊。”
    “我有钥匙。”田语熙冷静地回答。
    “你……”何朔看了看田语熙,这次她终于抬起了头,和他在镜子里相视了。
    “我一直留着呢。”她微微一笑。
    何朔尴尬地躲过了眼神,继续开车,想起之前田语熙也曾经坦诚过,在小鱼死后,她往返过那里。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你哪里来的福尔马林?”何朔问。
    “一个朋友提供给我的。”田语熙说。
    “朋友?”何朔更加疑惑了,“什么朋友?那他是怎么得到的?”何朔恨不得立刻停下车来,仔细询问一番,一个女孩子,不经常抛头露面的,怎么会有个朋友,还帮助她送福尔马林?
    田语熙笑着不说话,像是故意卖关子,好吊起何朔的兴趣。
    何朔车子开得很快,想早点知道田语熙回出租屋干什么,但也更想趁着天黑前看,能否让她回去。
    这一栋楼来来往往的人挺多,大家都在陆续赶回家中。或许大家都步履匆匆所以忽略了身边的人,何朔却有些紧张身边的田语熙,作为已经死在这里的一个人来说,这个时候出现,好像有一些太过惹人注目了。但是偏偏那么奇怪,小区里的人可以和任何一个邻居打招呼,但却唯独忽略了他们俩。
    难道是因为陌生的关系吗?
    随着脚步上楼,这一栋楼因为先前的事件,少了不少居住的人,楼上楼下都空了几户。
    何朔来到那出租屋门口的时候,恍惚中,自己似乎还是半年多前的自己,细心认真地站在门口,记录的情形。那是自己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案件,多少是紧张激动,却没想到纠缠半年后,满腹的疑惑与委屈。
    田语熙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进来吧。”
    何朔跟着进了门。
    屋子许久未有人,一股发霉的味道,呼吸一口都感觉无处不在的灰层侵入了自己的身体。
    何朔刚进入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屋子,感觉还未适应眼前的情景,田语熙就措不及防地关上了门。
    何朔警觉地回头一看,田语熙靠在门口说:“怎么?你希望被人发现吗?”
    何朔迟疑了一下,未做回答。
    外面的光线还不算太晚,但却也暗淡了这并不宽敞的小屋子。田语熙深色的外套,快要和这间屋子融为一体了,只是她白皙的皮肤还在提醒她的存在。
    “你要来找什么吗?”何朔问。
    田语熙来到暑假前,拿起一个相框,里面夹着的还是她的照片,笑颜如画,田语熙看着照片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对何朔说:“你觉得照片上的我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
    “嗯?”何朔愣了一下,并没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田语熙对着照片轻笑了一声,带着不一样的口吻说:“是不是笑得越灿烂就代表过得越快乐?”
    何朔更加疑惑,感觉这句话不是她在问何朔,而是在问照片里的人。
    但那个人不就是她自己吗?
    “田语熙?”何朔轻轻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但是她的目光始终留在照片上,何朔尝试重新叫了一个名字,“小鱼?”
    她突然转过头,眼神直接又惊惶地看着他,好像是入神了突然被叫醒。
    “你到底是田语熙还是小鱼?”何朔再次问,这一次他的表情很严肃。
    她没有回答,开始动手拆开相框,在照片后面找寻着什么。
    “你是在找孤儿院的合影吗?”何朔问。
    她抬起头:“你知道?”
    “是的。”何朔回答,“那照片,在我那里。”
    “原来,你已经发现了啊。”她笑了笑,把相框收拾好,放回到架子上,对着照片说,“你看,这么灿烂美丽的笑容,一定很幸福吧?”
    何朔走向前几步,看着眼前的女孩,是想要仔细地看清她,即便她们真的是双胞胎,一定也会存在着细微的差别吧?而且……
    “你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不是田语熙?”
    这句话问在她心口,她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她轻轻地咬着唇瓣,转过身面对着何朔,再进一步贴近他。
    那么近的距离,只要随口一呼吸就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诱人的清香,就像少女自带的体香,有一种忽隐忽现的诱惑。
    何朔步伐凌乱想要退后几步,却一不小心自己绊住了自己的脚跟,一下子跌坐了床沿。
    他眼前的女孩,不管是田语熙还是小鱼,精致美好的脸蛋在这黄昏微黄的光线下,如蜜桃一样吹弹可破,还有一双楚楚可怜的鹿眼,不断向他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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