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
    他知道姜氏的目的,一笼络汉臣,及传达出以后的大周汉人与部族子民一视同仁的讯息,从太祖皇帝后妃无一汉女,至现在太后为皇帝礼聘汉女,促进两族进一步交融,这他无话可说,可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她的私心,想恩赏王秀,给王秀面子,到头来拿他一个国君做筏子。
    姬衍想着想着笑出声,随即狠狠一拍案桌,上头的茶盏摇晃好几下翻到下去,水蜿蜒流散,坠入了桌脚旁的矮炉里。
    带上那茶壶都是他让人新烧制成直接送到行宫的,原想着这几日天气渐冷,可与她赏赏湖景,泛舟温茶,备上牛奶、桂圆等料佐,再使人端来食盘,放置炒栗子、柿饼、柑橘等各类茶点水果,足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烦上加烦。
    他想把这东西踹出去,抬起脚时又犹豫了。最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悻悻地叫来门口的小监,问他宫里头有没有人传来什么消息。
    夏小秋疑惑,宫里的主子几乎都出来了,一水儿的下人留守,会有什么消息呢?
    心中这般想着,面上他恭谨地摇摇头。
    “没呢陛下,奴婢一直守在这,没人来求见或说要给您递话。”
    自己的话似乎让陛下更不悦了。夏小秋心里惴惴,却不想下一刻就有另一个小监急匆匆走进来,道:
    “陛下,有个拿着中给事印信的人来送了张纸条,您是否立即察看,还是让奴婢们先检查一番,以防万一?”
    “拿过来。”
    姬衍马上坐直了身子,小太监恭谨地走到他面前跪下,将手举高至头顶,把那张装纸的竹筒献上。
    上头只有一行字:“贵嫔离宫,拜谒铜驼寺。”
    “你什么时候偷偷去求了姑母,还能让她答应你出来?”
    姜晞撩开帘子给小姑娘看看外边儿的景色,听罢笑了起来:“偶然听得那秃驴说《心经》是每一位虔诚的信徒都会修习供奉的佛经,又想起姑祖母的忌日就在这两天,我便大胆绣了整篇又刺上姑祖母的姓名去献与姑母,并自请在姑祖母忌日之时亲往供奉,祈佑她魂魄安宁。”
    “啊,就是那个也当过左昭仪的姑祖母吗?家里好像很少提起她。”
    她们的姑祖母是燕王之女,当年高祖武皇帝征战四方打到了燕国,仅半年时间就攻下了燕国一半城池,她的父亲,也就是姜晞的曾祖,名姜穆,急忙派出尚书请罪求和,并献出小女儿以表诚意。
    高祖皇帝同意了他的请求,收下这件礼物后又向他索要他的儿子姜震作为人质。
    这下姜穆可不愿意了,在他眼里女儿送人联姻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姜震可是他和后妻慕容氏所出,择定了要继承自己基业的太子!他为此废掉了前妻王氏母子,因为她的出身太过低微,想必生出来的儿子也难堪大任。
    他拒不接受,高祖皇帝马上重整兵马,逼近燕国国都的时候姜穆都不肯把人交出来,最后他一番思索后派人秘密联系高句丽,向高句丽请求归降。
    高句丽收下了姜穆一众人等,但二者之间相处十分不愉快,一方看不起丧家之犬,一方仍自认为还是皇帝,于是两年之后高祖皇帝听闻姜穆下落,向高句丽要人时,他们干脆地将姜穆及其所携带的太子和他们的子孙十余人全部杀害。
    后来被姜穆所废掉的前妻王氏的叁个儿子归降大周,行二的就是她的祖父,只不过她的祖父归降了也没安下心,没钱没人的破落户还想着自己是所谓的皇裔呢,造反的脚刚抬起来就被抓走当街诛杀了,连累得姑母成为罪奴没入掖庭。
    而行叁的叔父被封了个百户后派往与柔然的战事前线,打了败仗不敢回去,干脆投降柔然,她爹的乳母见此知姜家是真没了,便带着她十二岁的爹逃往西羌。
    按理来说这样的家世,姑母已是无力翻身只能做一世奴婢,但好在姑祖母没有被家人连累过得尚算安稳。也许对高祖皇帝来说,他一生征战,后宫里这样的小国公主成堆的多,比这更乱糟的事儿也海了去了,没工夫跟一个小女人斤斤计较,依然把她封为了左昭仪,好吃好喝地养着。
    姑祖母在后宫过得太寂寞,家人几乎全部亡逝,她也没有孩子,眼见着姜氏仅有的后人进了宫哪能不救?便向高祖皇帝求了情。
    小小罪女尔,这对高祖皇帝来说根本不值得挂心,一听就随意挥挥手准了,姑祖母也从此将姑母带在身边抚养。
    二人名为姑侄,实际上更像是母女,姑祖母为她请女官授课识字,教导她宫中礼仪。
    和姜晞一样,姑母在十四岁时被她的姑母举荐为皇妃,从此改写了姜家,甚至大周的命运。
    说来奇妙,姜家叁代女人见证了五代帝王的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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