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说因为什么吗?”柳明臣在这件事上带的个人情绪比闻西陵少得多,他多少能够比闻西陵客观一点,只是和当事人讨论这件事也并不那么容易。
    若他们不是这么多年兄弟,只怕这句话出口容易被人打死。
    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他的家人被杀,真凶就在眼前,还有人一直追问你,知不知道真凶为什么要杀你全家,他也会有把人刀了的冲动。
    闻西陵胸口起伏很快。
    半晌之后,他才开口:“她说,因为我爹知道了我的身世,要害我。
    “但这不是很荒谬吗?他们来屠闻家满门的时候,我爹第一反应是把我保护起来,怎么会要害我呢?”
    闻西陵认为这是楚怀荷为了离间他的说辞,居心叵测。
    柳明臣手指抬起又落下,无声地敲着桌子。
    说实话,他不认为楚怀荷有必要撒谎。
    如果楚怀荷要撒谎,一开始就不承认自己是主使,这是最好的做法。
    倘若她没有说谎,闻老知道了曾经在江东捡到的弃婴,其实是滇西某一派血脉的传承者,这一派居心不良,想要谋反,闻老动了杀心。
    这其中有几个必要条件都要满足才能完成这个推论。
    首先,闻西陵可从来不知道自己不是闻老的亲儿子,说明闻老并不想闻西陵知道他的身世。
    当然,寻常的领养关系,也有可能不想孩子知道自己并非亲生。
    只是,闻老有可能会在江东随便捡一个弃婴抚养吗?
    以他对闻老的印象,闻老可是极看重家风的人,用人也偏稳,所以在闻家做事的人都是几十年的奴仆,闻老极用心对待家仆,这些家仆对闻老是真正的忠心耿耿。
    如果闻老这个人的性格一直都偏保守,看起来并不会贸然去捡个婴儿抚养。
    那么,很大可能闻老抚养闻西陵是受人所托。
    但他却并不知道闻西陵的身世,只是因为信赖托付之人,这才把孩子带在身边。
    可惜,闻老现在已经不在了,否则从这角度入手,多少能知道一些关于闻西陵身世的事情。
    回到灭门之事上,楚怀荷的说辞是因为闻老知道了闻西陵的身世,所以动了杀心。
    闻老是怎么知道闻西陵身世的呢?
    是通过玉佩吗?
    柳明臣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性,闻西陵并没有见过这个玉佩,如果闻老早就知道玉佩的主人是谁,估计不会收养闻西陵。
    如果不是通过玉佩,那多半是通过消息。
    毕竟闻老所掌管的是整个魏国的消息渠道。
    他可能得了某些消息,对闻西陵的身世有了推测,这个消息是谁给他的呢?是滇西人透露的,还是说其他人,这个人又意欲何为呢?
    假设楚怀荷说的是真话,那么滇西的人其实一直都有在监控闻西陵的安全。
    她采取行动,是在闻老得到消息之后,那可以推断给闻老传递消息的不太可能是滇西人,或者说不太可能是楚怀荷一派的滇西人。
    那又是谁在闻西陵成年之后,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闻老?这也是谜题之一。
    还有第三个疑点,闻西陵说闻老从未想过杀他。
    这是真的吗?
    当然,他并不敢对着闻西陵提出这个质疑,因为实在是过于冷漠无情。
    哪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里,孩子会觉得父亲想杀死自己呢?
    这已经触犯到了闻西陵的整个人生观了。
    他的人生是美好的,因为他有爱他、愿意为他兜底的父亲。
    若不是残忍的凶残害了他父亲的命,他往后的整个人生都会是幸福的。
    他的整个人生底色都因为父亲这个角色而变得明亮。
    哪怕是柳明臣也没有对此指手画脚的资格,他不能,也不忍。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的人生一样晦暗,他比任何人都发自内心地希望闻西陵的过去是幸福的。
    不要轻易打破一个人幸福人生的可能。
    但是,在他的位置上,他不得不替闻西陵去思考,楚怀荷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他忽然捕捉到一个重点。
    一个父亲会在敌人来袭之时,把自己的孩子锁在地下室吗?
    如果闻西陵还是小童,柳明臣可以理解闻老的做法。
    但闻老为何会下意识把一个成年的孩子锁在地下室呢?
    让他对抗、让他逃走、让他传递消息,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父亲的做法。
    毕竟,闻家上下对待突然的袭击,都是举家反抗。
    这可以看出闻老并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在敌袭的第一时间,就把闻西陵锁在地下室里,不像是要庇护他。
    更像是……怕他被找到,想要掩盖他的消息。
    那他原本的打算是怎样的呢?
    闻西陵逃过一劫,为了避祸或者复仇,独自踏上旅途,离开闻家?
    但是闻西陵却选择了重建闻家。
    这应该是超乎闻老所预设的情况。
    等等……
    闻西陵为什么会选择重建闻家?他不担心仇家再次找上门吗?
    柳明臣这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什么消息,闻西陵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人。
    在闻西陵最难受的时候,给他方向,给他庇护,帮助他重建闻家的人……
    他仔细一想,一下就发现,那个人是魏文熙。
    只有影宫,会帮助闻西陵重建闻家。
    他定定地看着闻西陵,一切都串联在一起,闻西陵为什么会出现在常仲声面前,刚好救下了他?
    只因为他一开始要救的,其实是魏文熙。
    “呵……”柳明臣忽然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声。
    闻西陵吓得身子后倾:“你干嘛突然这么笑?半天不说话,突然这么笑,要吓死人!”
    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是不是你也觉得这个楚怀荷的话很可笑?”
    柳明臣看他的眼神非常复杂,去你的楚怀荷……
    闻西陵被他瞪得发毛:“你干嘛这样瞪我?”
    柳明臣直视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才说:
    “你认识魏文熙,早就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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