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携手过了穿堂,进了后面书屋,这是一个套间,当中用个桐木雕梅花圆光落地罩间开,内中琴床画桌俱全,四墙皆挂名书古画,商彝周鼎罗列,书案上堆了好些秦媛近日练得书法。秦媛与钟芸在后置六幅山水小屏的罗汉床上坐下。
    待下人奉上了茶果,秦媛便支开左右,拿出了药方和那张按脉交给钟芸道:“芸儿你看看这两张东西。”
    钟芸点头,伸手接过,细瞧了一番,眉头便不由微蹙:“那张方子和脉案姐姐是从哪里得来的?”
    秦媛便问:“你能瞧出什么来吗?”
    “这是一张桃仁散和一张孕妇的脉案。”钟芸道“只是这两张东西是一个人的么?看脉案,这个孕妇的胎像”
    “你看那脉案,可能看出这胎像如何,胎儿能否顺利生产?”秦媛问完之后,自己都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从脉案来看,胎位没有问题。”钟芸答道“至于能不能顺利生产,这个事不太好说,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了。”
    秦媛拧着眉头思忖片刻,又问:“我听琴香说那方子是不孕之症的,具体到底是治什么病的?”
    “这桃仁散一般来说的确主要是治寒滞瘀血阻滞导致的不孕之症的。但有时也用于”钟芸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秦媛道“女子流产之后瘀血留滞冲任胞宫,气血不畅。”
    “流产”秦媛的手指便不自觉的在搭手的案几上咚咚的敲了起来。“难道”
    钟芸看秦媛这般表情。就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就急忙问道:“这两张东西你究竟是哪儿得来的?是给谁开的?”
    秦媛回首往着钟芸,就将季素卿的事与她细细说了。
    钟芸想了想道:“这事你且不要多想,兴许这两张东西不是一个人也不好说,或是她院子里有哪个媳妇身子不适请了外边的大夫看也不一定,你该让焌儿和雪英去医馆找到那个大夫核实一下,问仔细了,再做打算。”
    秦媛颔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已经让雪英去了。”
    这茬子事暂时就这么说了。钟芸低头吃了口茶,从袖中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交给秦媛又道:“虽已经快五月末了,但我母亲还是打算如往年一般,过两天要在修园闹一闹龙舟,让你到时候也来凑个热闹。”
    秦媛收了请柬,打开看了一眼,放到一边,闲闲问道:“今年怎么般的那么迟?”
    “不是有个闰五月吗?”钟芸捧着茶道“节气比往年迟了些,月初的时候院中好些花也没开。天气又不够暖,我母亲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么不办,办起来总要做的最好,所以就放到月末来办了,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图个热闹的事。”
    秦媛笑一笑道:“伯母平日里是最不喜欢一堆人坐着凑趣的,唯独只有这件事上,倒是年年用心。”
    钟芸起身在书房中转了转,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这几日秦媛练得字看起来,说道:“若是能不办,我母亲倒也不愿意办,但她那样的身份,也不能样样热闹都不去凑,人人都不往来,这内宅妇人间的交往,也就好比你们朝堂之上,想要独善其身,总是不那么容易的。”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倒有点不像你了。”秦媛起身走到钟芸身边说道“对了前几日我听说那个元旭,这次二月的恩科倒中了个探花,怎么伯母还能容他在京考试?”
    钟芸淡淡说道:“人家十年苦读,何苦去断了人家一辈子的前程?”
    “就你大方。”秦媛拉了拉钟芸的手问道“那么那位华大公子呢?你们还来往么?”
    钟芸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前两日还在我家看了回戏,我母亲倒是喜欢他的脾气,这次闹龙舟我母亲倒是把他和老国公都请了,你到时候来凑热闹就能看到。”
    秦媛笑嘻嘻的说道:“我原来还有些不想去,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非去不可了,说句实话,我心里是顶满意这位华大少的,人品才貌都是一流,脾气也对我的胃口,就是气焰骄奢爱铺张了些。”
    钟芸点头道:“就是这个,不过我上次提了之后,他却是收敛了许多,这几次见他也不见那浩浩荡荡的排场了。”
    “难得他肯听你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半日,钟芸在不苦园吃了午饭之后便坐车进城了。
    后雪英回来却与秦媛道那个大夫已经不在原来的医馆了,说是年前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落脚。
    这么一来这一条线索便也就断了,但因为此事秦媛心中更觉可疑,只好等着林靖书去了季家之后,看看会有什么消息。
    可林靖书那日在不苦园坐了那边么一会儿,回了林府之后,第二日就又陪着宁焕臻去津州查看水师阅兵,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而此时的秦媛也不便去林家拜访,也就只好先暂时压下。
    又过了两天,到了去钟家修园的日子,现在天气已热,琴香就用鸟丝给秦媛高高的挽了个云螺髻,再淡淡覆了些脂粉,扫了些眉黛,外面穿了一件青罗大绸衫子也就罢了。
    钟家的修园也是建在城外,但与不苦园却地处两头,又有几座山头隔着。所以过去还是穿城过去更方便一些。
    马车到了修园,前门看守的人进去禀报之后,钟芸就亲自迎接,修园进门就是园林,是将一座小山头圈进来建成的,占地颇大。
    钟芸带着秦媛在一条碎黄石铺成的石子路上走了一箭之地,转了弯就有家人牵了马过来,钟芸便问道:“姐姐是想走着翻山过去呢,还是骑马绕一绕?”
    秦媛看了看山头也不高,更何况今日天气很是舒适,就道:“我们慢慢走着过去吧。”
    钟芸心中也是这个意思,就挽着秦媛的手,二人沿着台阶,一步步的往山上走。
    今日的正宴定在午后开始,现在时间还早,二人带着一行婢女走走停停的看着风景,不高的山,也走了半个时辰。
    到了山顶就是一个白石平台,中间是一个两层楼的团亭,走进亭子,地上铺着栽绒的百花样式的地摊,中间一套沉木螺钿黑漆的圆桌圆凳。
    秦媛与钟芸入座,小厮们就抬了几样小吃并茶水上来。
    钟芸看时候不早不午的,就道:“姐姐,我们还是吃些杏酪吧,里宴会开始还有些时候,我们再走走也该饿了。”
    秦媛听钟芸这样一说,倒真觉得有些饥饿的感觉,便点了点头。
    钟芸让人拿了杏酪上来,就对身边的药蓉焌儿等人道:“赏你们也吃些,免得一会儿叫饿。”
    几人谢了赏,各人端了一碗,就在外面的石桌上坐下吃了。
    钟芸与秦媛在亭中坐了一会儿,吃了杏酪后,秦媛就坐到了亭子外面的回栏上乘凉。
    坐在此处便已经可以将修园中的景致看的七七八八了,秦媛放眼望去,只觉得满园的楼台叠嶂,花木有序,各处小园的景致皆是因地制宜,匠工巧妙,却不会觉得匠气太过,反而觉得十分自然,湖塘流水,更是点睛之笔。
    “你家这个园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在里面,我看御花园也没有你家这个设计的巧。”秦媛看着眼前的景象说道“这京城中还能找出那个园子有这样的占地,还设计的这般灵气的?”
    钟芸笑了笑道:“你总这样胡说,御花园不是不巧,只是皇宫就那么大,围在城中,哪有这样大的地方来建这样的院子?要说巧,我倒是喜欢你现在住的不苦园,颇有些江南的意趣在里头。”
    “喜欢就常来住。”秦媛道“反正就那么几个人住这么大的园子,也怪无聊的。”
    钟芸掩袖一笑,说道:“还以为你是不想见人呢,躲在园中呢,前两日梅贞姐姐还问起你呢。”
    秦媛佯嗔道:“问起我也不见她来看看我,我这样生病在家,她也不惦记,今日见了我是一定要说说她的。”
    钟芸便道:“今日梅贞姐姐是不来的。”
    “为何?”秦媛望着钟芸问道“往年都来的,今年怎么就不来了?”
    钟芸叹了口气说道:“一来是因为我母亲,毕竟出了那件事之后,我这头虽然过去了,但我母亲心里一直对沈家只是将玉窈送到了田庄去的决定有些不满。二来嘛,这几日她身子也不怎么痛快。”
    秦媛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听到钟芸说沈梅贞身子不痛快,就问道:“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钟芸摇头道:“我也去看了,没看出什么不好来,但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想来是心病,或是和那位梅大才子有些关系。”
    “心病”秦媛微微叹气“你这么说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了,回来了那么就也没去看看她,她与梅君的事,说起来倒也都是我牵的因果。不过,既然入宫的人是宛馨,她现在心里也该释怀了才是,难道是沈伯父还是不同意她与梅君的事?”
    ps: 谢谢谢欣缇,水的深度,燕青灵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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