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古道的脚步顿住,慢吞吞地转身。

    薛灵璧微微一笑道:“和你平心静气讨论事情的感觉……还不错。”

    冯古道躬身,目光垂地,“能得侯爷指教,是冯古道三生之幸。”

    薛灵璧的笑容略浅,“嗯。去吧。”

    冯古道走得飞快。

    薛灵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冯古道一路疾步,直到走到房门前,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伸出手,正要推门,手却猛然顿住。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出门时,他的房门是紧闭的。

    他的手搭在门板上,一点一点地慢慢推开。

    月光流泻进来。

    房内无人。

    冯古道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那只孤零零放在桌上的脑袋上。

    惊恐外凸的眼珠,死灰的脸色……组成的是一张他晚上刚刚见过的脸——

    史耀光。

    冯古道波澜不惊地进门,反手将门关上,脱下大氅,然后点燃蜡烛。

    看来他估计的不错,杀史耀光的是血屠堂,而目的,是警告他和陷害袁傲策。

    他在桌边缓缓坐下,倒了杯茶,洒在史耀光脑袋前的地上,算是祭奠他。毕竟在整件事中,他所扮演的不过是个无辜受牵连的角色。

    今天去春意坊完全是因为在茶馆时收到魔教暗号。

    血屠堂已经来了京城,如今正在春意坊落脚。而袁傲策的计划,就是让他去春意坊作饵,将血屠堂诱出来,以便化被动为主动。

    但是计划落了空。

    他故意在春意坊外面站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给血屠堂足够的时间布置杀他的陷阱。可惜他没有引出血屠堂,却引出了薛灵璧。

    血屠堂显然已经发现袁傲策和纪无敌在春意坊内埋伏。他们之所以杀史耀光,一来是想借刀杀人,嫁祸给魔教。二来是想给他一个警告,告诉他他们不但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且早已看破他的花招。

    只是死的人是史耀光,落在其他人眼中,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的。

    冯古道又倒了杯茶,送入口中。

    茶是凉的,喝到喉咙里更让他冷静警醒。

    其实他还是感激血屠堂的。若非他们有他们作为杀手的坚持和原则,喜欢亲力亲为杀人,那么他绝不可能在侯府这样安安稳稳地呆到现在。

    想到安安稳稳,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离计划完成的时 间越来越近了,至今为止,一切尚算顺利,就算杀出血屠堂这个程咬金,但是无损大局。如今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薛灵璧。

    想到他这几日越来越严重的反常,冯古道的头隐隐作痛。

    只怕进行到最后,就算魔教能恢复,也会树立起雪衣侯这样的大敌。

    他揉了揉额头,盘算着如何将伤亡减到最低。

    门外传来脚步声。

    冯古道急忙将茶壶茶杯往椅子上一放,然后扯起桌布包裹住史耀光的脑袋,迅速丢进床底。

    敲门声响起。

    冯古道将茶壶茶杯放回原位,然后打开门。

    来的是宗无言。

    “侯爷传你去书房。”

    冯古道微笑道:“这等小事何劳宗总管亲自来?”

    宗无言倒是很直接道:“有事问你。”

    冯古道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他说着,便转身关门,跟在他身后朝书房走去。

    去的路上,宗无言开门见山道:“你可知史太师为何而来?”

    冯古道道:“以宗总管的耳目,不可能不知道刚才发生的大事吧?”

    宗无言瞥了他一眼,“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知道。”

    “知道什么?”

    冯古道道:“宗总管刚才不是问我是否知道史太师为何而来吗?我的答案是,知道。”

    “为何而来?”

    “自然是来找侯爷的。”

    宗无言眯起眼睛。

    冯古道陪笑,笑得非常无辜。

    40扑朔有理(三)

    书房的门敞开着,橘色灯光从里面透出来,与地上的月光混至一处,映衬着两旁的走道越发暗沉。

    屋子里静谧无声,仿佛无人,都是一走近,沉郁之气立刻伴着橘黄灯光迎面扑来。

    宗无言走到台阶下,背着月光,地上露出他和冯古道被拖长的黑影,将灯光剪出两个半重叠的人形,“侯爷,冯古道来了。”

    “进来。”薛灵璧声音清朗,仿佛连昏暗的灯光都精神起来。

    冯古道踏进门槛,眼睛迅速向房间一扫,然后冲着坐在桌案后的薛灵璧躬身道:“见过侯爷。”

    薛灵璧一指茶几的方向。“这位是当朝史太师。”一个中年男子半瘫坐在椅子上,过于圆润的肚子拼命顶着衣服,好像一只涨起来的球。

    冯古道连忙转身行礼道:“参见史太师。”

    史太师有些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转头对薛灵璧道:“侯爷果真是少年风流。”

    薛灵璧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道:“当时他与本侯一同在场。本侯是怕太师跑两趟。”

    “那侯爷现在能说了吧?”

    “本侯并没有看见凶手。”

    “但是听捕快说,他们赶到时现场只有侯爷和他两个人。”史太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恸难以形容。但是在朝中混迹多年的城府让他强行将这口气忍在肚子里,脸色虽沉,说话却是有条不紊。

    薛灵璧道:“本侯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具无头尸体。”

    ‘无头尸体’四个字显然刺痛了他的心。史太师的手指猛然抓住扶手,指关节根根发白。

    薛灵璧道:“那个人……真的是史总督?”

    史太师深吸了口气道:“不错。”他顿了顿,双眼露出阴狠恶毒的目光,“若是让老夫知道是谁杀了他,老夫一定将他挫骨扬灰,千刀万剐!”

    砰。

    他的手重重拍在茶几上。

    茶几上的茶具齐齐一跳。

    冯古道看着他的手,心想:这一定很疼。

    手疼终究比不上心疼。史太师胸膛连连起伏,一张脸几乎涨成紫色,“侯爷……”

    “史太师。”比起史太师的悲愤交集,薛灵璧则淡漠得近乎冷酷。

    “侯爷既然是第一个案发现场,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史太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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