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心当天跟着德昭从军中回来后就去了家里,第二天一早才进了院子。她见几人都跪在院子当中,脸色很不好,身子也摇摇欲坠,看来已经跪了好久。其他的丫鬟婆子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一丝声响。
    葛儡看到她来,眼里露出一丝求救的目光。
    沉心快步进了房里,德昭正在穿衣洗漱,屋里除了一个才总角的小丫鬟捧着水外,没有别的人伺候。沉心轻轻接过小丫鬟手中的盆子,示意她退下。
    德昭见沉心来了,也没说院子里的人为何跪着。
    沉心也不敢问,给德昭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从墙角的柜子里找出一身自己的练功服。主仆两人收拾停当了就出了房门,看也不看院子里的人,径直穿过了游廊来到了后院里。
    葛覃待主子进了后院,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练功声,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当先站了起来,抚了抚有些发麻的双膝说道:“你们几个听着,都把自己手底下的人管严实了,切切记住,我们的主子是小姐,不是别人。”她顿了顿,又低声说道:“把昨儿个舅老爷给你们的东西都死死地锁在箱子里,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不许拿出来显眼。否则,别怪我这当姐姐的下狠手。”
    几个人悚然一惊,想起了昨天徐永雷派人送来的东西,又细细琢磨当时与来人的对话,豆大的汗珠就冒了出来,在德昭身边待住的都不是傻子,一时都有些心慌,葛儡急忙道:“姐,小姐是不是很生气?都怨我们几个眼皮子浅,收了人家东西,我们这就跟主子认错。”
    葛覃急忙拦住她们:“别去了,惹地小姐心烦。昨天我为何不拦着你们跟我一起跪着的缘由就是向小姐认错。这事就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昨天拿到东西的人可不仅仅是咱们几个大丫鬟,这舅老爷打点了一圈呢。”她看向前段时间赶过来的几个小姐妹:“芣苡,小厨房里面一定要看死了,千万不能有人往里面拿杂七杂八的东西;卷耳,小姐的衣饰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樛木,小姐的库房那里的钥匙你不能离身;葛儡,你以后打听消息的时候,可不能让人反套了话去。”
    见四人都点点头,葛覃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探头探脑的几个小丫鬟婆子,低声道:“还有,凡事有打算拿小姐身边的消息去取悦别人的,不管谁,都找借口赶出去,势必不能心软。”
    葛儡看了看那几人,咬牙道:“吃着侯府的,还想着卖双份好,就应该打死。”
    不说德昭的贴身大丫鬟如何行事,单说徐永雷一家人自侯府回来后并没有分开休息,反而在小书房里议起事。
    林氏亲手端起茶杯递给微醺的徐永雷:“老爷,喝口茶解解酒。”她看向意气风发的丈夫,有些犹疑道:“老爷,兰兮的事,您不再考虑考虑吗?”
    徐永雷轻抿了一口茶递了过来:“怎么?夫人不是不相信为夫?”
    林氏摇头道:“不是,妾身怎敢质疑老爷的眼光?”
    徐兰兮在一旁忍不住道:“那母亲为什么不同意呢?”
    林氏见女儿急切的样子,无奈道:“兰兮,你要知道嫁入高门虽然风光,但同样规矩也摆在那里。”
    徐兰兮淡淡一笑:“母亲,李家不过是军功起家,算不上高门。再说了,姑母不也在李家过得很好?”
    林氏撇了一眼似乎睡了过去的丈夫,叹息道:“兰兮,若你真是如此认为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许你嫁入李家。”她声音轻但异常坚定:“母亲只有你这一女,我不求你荣华富贵相伴,只愿你能与丈夫相伴终生。”
    徐兰兮眉眼轻挑:“母亲,你总该要让女儿明白为什么李家不是良家之选?”
    林氏冷然道:“李家确实靠军功起家,朝中之人也不多,看起来也实有些势单力薄,但你若是因此看轻了李家,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她看向女儿,眼中满是失望。
    “兰兮,一个家族之所以能立于世上,最重要的不是财富、权势,而是子弟会不会争气。”
    徐兰兮笑道:“母亲,你说的这些女儿都懂,女儿没有否认表哥是很有前途。不过,话说回来。这李家不就是靠着表哥这一房才兴起来的吗?其他的子弟并没有特别出彩的。”
    林氏断然道:“你这话对,也不对。”她看向女儿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自家子弟的扶持固然重要,但是开阳若没有能将更多的贤人志士笼络过来的本事,他的前程充其量只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如同孩童们过家家一样,‘窝里横’,这能有几人买账呢?”
    徐永雷双目骤然睁开,看着妻子。
    林氏恍若未看见他的注视,对女儿说道:“母亲是一介女子,懂得不多,也没关心过你表哥的事情。只不过你们父女平时也透露,开阳得用的人没几个李家子弟,大多都是异姓之人。你想,他能设法使得这些人忠心耿耿,有没有其他的李家子弟帮衬重要吗?更何况,‘兄弟阋于墙’,焉知祸害不会从内斗开始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其他兄弟们就平庸地活着,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徐兰兮还未出言,徐永雷已经拊掌大笑:“我家夫人真乃是巾帼豪杰,这般见识,不为男子真是可惜了。”
    林氏没有一丝喜色,反而忧愁道:“老爷,不要夸妾身了。兰兮连这些都没想到过,若真是嫁入了李家,天长日久,万一显现出一丝看不起李家的事端来,还怎么在那里立足?”
    徐兰兮连忙跪了下来:“母亲,女儿受教了,是女儿一时糊涂,没想这么远。”
    徐永雷站起来,将女儿虚扶起来,对林氏笑道:“夫人,兰兮知道错了,现在你也告诉了她错在哪里,行了。你也别生气了。”
    徐兰兮见父亲没有改初衷,心下暗喜,连忙来到林氏跟前,撒娇道:“母亲,女儿都承认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女儿吧。”
    林氏凄然地看着父女两人,见自己的一番真心话被当成了教诲,丈夫铁了心要将女儿嫁入李家,本来还想告诉徐兰兮,徐夫人并不是她看来的日子顺畅,到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离开了雁门半年时光的李钊终于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侯府人的喜悦可想而知。整个雁门城也一片欢天喜地,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夹道迎接心目中青年将军归来,随行的天南海北的商团也进了雁门稍事休整,平添了几分热闹。
    徐夫人像往常一样对着刚进门儿子先是一阵唠叨,又连忙引他拜见徐永雷一家人。德昭在一旁看李钊主动跟徐兰兮寒暄了几句,后者脸上闪过羞涩,还有意无意地向这边看了她一眼。德昭低垂下眼睑,状似无恙地喝了一口茶。
    这时,院门外传过来一阵小小的骚动,隐约还有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厅中之人属徐夫人和德昭武功最高,两人对视了一眼,徐夫人看了看正与兄长叙话的儿子,轻摆了一下手。红尘悄悄地从墙边奔了出去。须臾进来后,脸上表情却是很奇怪。
    徐夫人目光粘在了儿子身上,倒是没注意。
    德昭示意了一下红尘,见厅里的人都没在意,两人就出了房门。
    红尘跟在德昭身后,急速说道:“小姐,有个年轻女子跟着将军进了侯府。那女子坚持说要来拜见夫人。奴婢拦下了,只是……”
    德昭沉声道:“说完。”
    红尘一惊,连忙道:“奴婢已经找人确认过了,确实是随着将军来的,她自称是清平公主。”
    眼见远处的女子戴着一顶帷帽,看不清长相,一身素裙,可怜楚楚地立在那里。后面跟着一个小丫鬟,旁边一个中年妇人正在与拦路的婆子理论。
    德昭脚步顿了顿,心下一股无名之火涌了上来:自家大哥九死一生回来,怎么总有这么多人添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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