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再次走进二楼干净整洁的起居室里,立刻便看到了还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的简,她似乎以为不会再有人上来打扰她,因而正在按摩自己的脚趾,她的一双伤脚都暴露在空气中,还有点红肿的部位看起来很显眼。
    简英看到达西又走进来,立刻便想穿上室内拖鞋跟他行礼,但却被达西先生一个箭步按住了。
    “你坐着吧,不用多礼了。是伤处在疼吗?”
    简英摇了摇头,“不怎么疼的,就是按一按。”
    达西却不怎么信任她,他对她的信任在昨天她隐瞒自己伤势的时候就大打折扣了,她那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自己伤情的举动,实在是令人信任不起来,生怕她又是在粉饰太平。
    简英看出了他不信任的眼神,自知理亏,却还是勉强解释:“当时并不想扫大家的兴,现在我自然不会了。”
    “你瞧!”她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头,“真的不怎么痛了,当然我坦白穿上鞋袜磨着的时候会疼。”
    达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耳根有些发红。
    他勉强说道:“但愿如此!”
    简英对于他的不信任也有些无奈,她不想聊自己的脚了,便打算另找个话题岔开这件事情。
    可是没等她想好说什么,达西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到了简英的身前,在她面前半跪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否符合时宜,你受着伤,之前你还拒绝了一场求婚,我们之间相识甚至才只有一个多月……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继续硬撑下去了,我的感情已经压抑不住,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是多么的敬慕你,爱你!”
    从他的动作中简英已经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了,但是真的听到她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
    意识到达西在说什么后,她嘴唇抖了两下,微微张开了口,达西那双充满了深情,又满含期待,忐忑不安的眼睛,好像是一道闪电,让她整个人都震撼了。
    她几乎是想要阻止的,他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扰乱了她所有自以为是的平静……
    但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的注视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双眼睛——那双因半跪在她面前,视线跟她差不多维持了平行,显得格外豁出去勇敢而不顾一切的眼睛……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这样的感情就埋下了种子,但是我之前一直在挣扎……我试图远离你,避免见到你,希望距离能够消除你对我的影响。但是这毫无用处,越是挣扎你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就越是清晰,我想我已经无法忍耐了,尤其是今天,在听到还有另一位男士对您表达爱慕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是如此的深沉,它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说这段话的时候,达西紧紧的看着简英,见她没有阻止,便受了鼓舞一般,立刻把自己所有的倾慕都一一道来,他的述说甚至有些颠三倒四,连他的迟疑跟挣扎都全盘托出。但是,仍然很动听。
    他猛然又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到简英的身前站定:“我必须坦诚的告诉你,我在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以后,曾经一度非常痛苦,因为它背离了我的理智,也非我家人的意愿,同时跟我朋友们的看法相斥。”
    听到这里,简英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但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达西说下去。
    达西的声音激动而又诚恳,眼神是那样的真挚和热烈,他看起来实在是激动不已。他没有仔细注意简英的表情,因为要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已经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了。
    他接着说道:“我们的家庭背景悬殊,我本以为我们之间的思想也会因此而有所偏差,这虽然不会影响我爱你的心,但当我发现我们还心有灵犀,志趣相投时,我发现自己更爱你了。”
    简英静静的听着,天蓝色眼睛里掠过了诸般思绪,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带进来一片似甜蜜似苦涩的气息,空气里的浮尘似乎有些落入了她的眼睛,以至于她的眼里莫名有了泪意。
    “曾经一度,我想要离开这里,避开你,再也不见你,我努力想要寻到你的缺点以免我自己陷入危险,你的家庭跟我的天差地别,我不能失去理智的将自己陷入一个注定会令我家族蒙羞的爱慕中,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你是这样美好,占据了我所有的心……”
    他一方面对简表达了他对她说不尽的深情蜜意,另一方面却又说出了很多他内心的想法,他的种种纠结,考量。
    一方面他觉得她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深深的打动了他的心,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出身低微,家人处处不得体,亲戚们上不了台面,以至于使他的见解和心愿不能相容并存。
    简英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话,也使得他将自己的内心完完整整的剖开给她看。
    达西最后又走到了简英的面前单膝跪下,说道:“我曾经一再努力克服,因为这段感情在我的理智里并不适合,试图远离你,不再爱你,可是却怎样都克服不了爱你的心,我对你的爱情是这样强烈,无法抵挡。我多么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伴你终生的机会,亲爱的简,嫁给我吧!”
    简英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泪水从她的眼里流出来,但她的声音却竭力的维持了平稳,她在达西高兴的以为自己获得了这位小姐的芳心的时候,用她那看似平稳的声音说道:
    “不,我不能答应你!”
    达西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他又听到了一声拒绝:“我不能答应你,先生!”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的不像话了,但他还是强忍着自己的痛苦又难堪的心情,哑着嗓子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简英的手从她的眼睛上放了下来,她的眼睛像被洗过的天空一般湛蓝:“你当然应该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她把头转向了窗外,眼里还有泪意弥漫,这间屋子里这半天都有两个人来向她求婚了,想一想还挺有趣的……
    拒绝柯林斯表兄求婚,她只是感到抱歉,可是拒绝达西的求婚,却让她有些伤心了,也许是因为昨天的意乱情迷,也许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心的人,她却不得不拒绝他,谁知道呢?
    她把头转了过来,盯着达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因为我们之间不适合!”
    “正如你所说,你对我的爱违背了你的理性,你的意志,你的亲人朋友,因为我们的家世不匹配,地位不对等,我有着一大堆不够体面的亲戚,有做律师的舅舅,有做下等商人的亲戚,有总是在外面丢脸的母亲,还有不懂事随时都会闯祸的妹妹,他们总是失礼,不够得体周全,这些都是事实,他们确确实实的存在着,我知道,它会使很多人望而却步。
    但是,家世我不能选择也不能改变,那堆在你看来不够体面的亲戚也全是我的家人,他们爱我一如我爱他们,谁也不能将我们割裂开来。”
    说到这里,简英还微笑了一下,但是她的眼里还有泪水,所以泪水也跟着滑落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眼泪究竟是为了这些被人看轻的现实而流,还是为了自己好不容易动了心的人,却同样不适合自己的悲哀。
    她以为自己能潇洒的活在这个世界,随心的活着,闲适的活着,所以她简单粗暴的请求达西帮她处理掉韦翰这个未来隐患,而不是去想其他更周全的办法。反正不管是从达西跟韦翰的关系来看,还是从达西小姐的事情来看,达西处理韦翰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请他帮忙完全不亏心。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就是她对韦翰这个人的态度,既然他爱骗人,那就让他骗人的源头都不存在,远远地离开英国,那他就谁都骗不到了不是吗?至于其他的,谁在意呢?
    她曾经是如此的漫不经心,哪怕是关心妹妹也不妨碍她心底里对这个世界漠然的态度。
    可是如今,这莫名留下的泪,却告诉她,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她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奢望,她在期待一个爱着她的,只爱她的人,她期待能有一个人看到她的内心,看到她的孤独,她期待真正的陪伴。
    这个人,他打动了她的心,可无论是她自己内心本能的判断,还是这个男人言语里透露的,都告诉她,那不过是一时情迷,他们之间沟壑重重,难以逾越。
    这个人啊,完全跟她不合适呢!他们差着两百多年的代沟,这个人还这样骄傲,连付出感情都跟施舍一样,她怎么可能接受呢?就是跟他完全没有代沟的原主都不能接受吧?
    听到他用那样的语气提起原本简的家人,简英的心里不是不火大的,哪怕她内心里最爱的家人仍然是上辈子跟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可是却不意味着她不爱班纳特家的人,这些人都是这样可爱的人呐,是要跟她一起走过这一世余下那漫长岁月的家人啊,怎么能被人这样漫不经心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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