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挨到天亮,秦王惴惴不安地赶往咸阳宫临朝视政。
    当秦王的行车依例提前半个时辰抵达王宫正殿的时候,远远见到有大批臣工,竟然已经在殿外庄严肃穆地列队守候,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秦王询问御手司徒骏:“汝可曾听说,昨夜有何处暴发了水灾或者有冰雹、雷击灾害?”
    司徒骏:“回王上,昨夜咸阳风雨大作,可听说邻近的杜邮、泾阳并不曾有大的风雨。微臣也并不曾听说咸阳城中有何灾变?”
    秦王的骑护们也说:“启禀大王,吾等也不曾听闻宫外有何事发生?”
    秦王心下狐疑,紧紧攥住剑柄,看那天钻的光芒竟暗淡下来不少,变得混沌、惨白。
    眼看君王的车仗就要抵达宫门,那些大臣们忽然一齐向王车方向跪倒,人群中有人压抑不住,暴发出一片凄切的号哭声。
    李斯、王琯、冯去疾、冯劫、隗状、王戊、昌文君、昌平君、蒙武、王翦、李信-----这些臣子们或叩首不起、或哭天抹泪。尤其是杨端和、李由、王贲等青年将领,嘶哑着嗓子,放声大哭、嚎啕不止。
    秦王纵身跃下行车,挺立起魁梧的身形,厉声喝问:“汝等哀哭,所为何事?”
    内史庆书迎上前来,悲声说道:“启奏吾王,秦国不幸遭逢了大难啊!”(然后他竟然哽咽不语了。)
    秦王焦躁起来,大声呼喊:“长史,发生了什么事?”
    未等李斯作答,秦王一把拎起跪在脚下的王贲:“汝在哭什么?”
    王贲哭诉:秦王陛下,秦军统帅尉缭---他----他----他----遇害了---呜呜呜
    秦王颓然松开手臂,神情呆滞,喃喃地说:你再说一遍!
    王贲:国尉遇难了。
    秦王暴跳如雷,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不可能!”
    李斯趋前哭诉:王上,枢密府接报,国尉季缭于前日在南阳郡嵩山地区遭到袭击遇害,尸身已经找到,从死者二百余人。有受伤幸存者正在疗治及赶往咸阳途中。
    秦王怒吼:南阳郡守备森严,本王方从洛阳返回,国尉如何会在那里遇袭?
    李斯:季缭一行在韩国、魏国交界颍河一带就遭遇袭击,损失惨重。入南阳郡时就身负重伤,守军护送他们去洛阳的途中,不成想又遭袭击,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秦王咬牙切齿:谁干的?朕要生嗜其肉,活剥其皮!
    蜚廉蒲:臣等正在追查此事。
    秦王自感天旋地转、心火上涌、眼冒金星,几欲晕倒,踉踉跄跄几步,护卫们连忙上前搀扶。
    但见秦王嬴政双目紧闭、嘴角渗出血水,又牙关紧咬、身体颤抖不止,众臣一片惊呼。“王上!---王上节哀呀!龙体保重---快叫御医来”
    御医夏无且抢步上前,打开随身药箱,摘下背负的水葫芦:“王上漱口------快快服下丹药!”
    众人扶住,给秦王捶背、掐人中穴位,先灌下一丸丹药,又欲将他搀扶上车马。
    夏无且阻止:不要动,不能动。让大王先平躺一会儿。
    几个侍卫及臣子立即伏卧在地面上,让秦王枕藉休息,众人惊恐不安地围拢着。
    半晌功夫,秦王渐渐苏醒过来,又咳出一口血团,眼角不觉淌出泪水来。
    李斯命令:“秦升,庆书,立即护送秦王回去休息。当务之急,王上龙体平安最要紧。其他人等且随我去信宫议事!安排国葬及缉凶之事,还有--通知咸阳守备,全城戒严!”
    且说秦王被就近送到兰池宫贤妃之处调养身子,得知秦王昏厥不起,众妃子们急急赶来探视,众人哭哭啼啼。
    贤妃一边给秦王擦拭面庞,一边心忧地埋怨:姐妹们不要吵闹了,让大王安歇则个?姐妹们且去室外说话!
    众妃子方才止住悲声,去屋外议论不休。
    不多时日,长乐宫的大太监也奉华阳太后之命来探视秦王,上林苑的谨妃也急切赶来探望。
    贤妃劈头就问:谨妃妹妹,大王昨夜在你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谨妃:昨夜风急雨骤,惊雷电闪,震落了殿上屋瓦,大王起身去探视,莫不是受了风寒?
    众妃子一齐埋怨:你怎么不拉住大王?光想着去做王后的美梦啦?
    容妃和慧妃揶揄:御医说大王是受了惊吓,怎么平时没事?他铁打的身子怎么就会支撑不住了?昨夜,你是怎么侍奉君王的,把大王累成啥样,你怎么忍心?
    谨妃被众人抢白,又羞又愤,哭泣起来。
    贤妃生气地驱赶她:你快走!大王就是没病,也让你哭出病来了!
    众人推推搡搡,竟将谨妃哄了出去。谨妃带着几个宫女才行了几步,就扑到一处假山前的石凳上嚎哭起来。众妃子们指指点点,也无人去劝解。
    恪妃给贤妃煽风点火:妹子我肚子不争气,没给大王生下王子,咱知趣!贤妃你可是理所当然不能让啊!德妃那蹄子浪歪了,自作冤孽,怨不得别人。可谨妃凭啥上位?你看她那副嘴脸,假惺惺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孬样子,让人可怜她。又没文采、又不解音律,就知道整天摆弄啥针线活,要不就是在床榻上可着劲儿魅惑主子。---呸!谁当了王后也轮不上她。贤妃妹妹,你可别让人家欺负了!
    贤妃被恪妃说中心事,不觉恼火起来,喝令身边的侍女:“拿起笤帚来,把那个货色赶出园子去!---快去啊!”
    谨妃一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几个凶悍的宫女连掐带拧、推搡着赶走。众人看了幸灾乐祸,心中自是解气。
    不成想,那贤妃接着说:“大王就在我这里调养了,这阵子哪里也不去。”
    其他妃子们立刻争执起来:“那怎么行,我们还想把大王接过去照顾一阵子呢。怎么也得轮流吧?”
    贤妃:“那好,这三日里,大王就在我这里安歇。三日之后,凭你们安排,这样可好?”
    众妃子达成轮流照顾秦王的“君子协议”,方才不再言语。
    尉缭之死极大地刺激了秦王嬴政的心脏,痛失股肱之臣让他肝肠寸断。忧愤之下,健康大损。秦王一连昏睡了一个昼夜,到次日中午才慢慢好转起来,却有气无力、不吃不喝、只是流泪。
    贤妃亲手调制的羹汤,秦王也懒得下咽。
    贤妃苦求:“大王,你茶饭不思,身体如何能熬得住?这大秦国一国的臣下、百姓都指望着您呀。妾身知道大王失去爱将,心中恼恨。可是,大王向来勤勉、日理万机,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王上来处理啊!--王不思饮食,岂不是辜负了天下?尉缭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大王,请用膳!”
    秦王闻言,喝下了贤妃亲手喂食的羹汤。
    秦王叹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用一贤人,则贤人毕至,用一小人,则小人齐趋。尉缭之死,痛切心扉,国之殇也!--贤妃,汝知我心啊!本王却对你不住。”
    贤妃哭诉:“大王怎样安排,凭那正宫之位给谁,臣妾也不想去争什么名分。臣妾只要大王喜欢我们的孩子--公子闾就好!”
    秦王忧郁地说:“此却非本王之意,唉!--若是谨妃无子,王后之位还是爱妃的。”
    贤妃激动地拉着小公子闾跪下,叩头不止:大王圣意如此,臣妾感恩不尽!--王儿,快过来,还不谢过你父王?”
    公子闾用稚嫩的声音说:“父王在上,孩儿谢恩。父王,你快起来嘛,咱们还一起玩捉迷藏、踢毽子嘛!
    贤妃责备:“小孩子不懂事,不见你父王生病了?去跟你那些小伙伴玩吧!”
    看着公子闾,这个小淘气奔跑出门外的背影,秦王悲戚的面容上,露出慈爱的微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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