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自幼勤习武艺,身子强健,情况日益好转。
    明珠在长乐宫偏殿起居,白天在旁照料,协助处理朝政,夜里与吴锡陪侍左右。
    共同经历过生死,李恒明显地察觉到明珠待他与以往不同。如此想来,受些皮肉伤也值得。
    “虽然从前没亲眼见,但想起听顾月朗回禀你们在竹林里那一晚的情形就心惊肉跳……”李恒说:“如今亲眼看你这样斗刺客,才知道那是你受了怎样的苦,又是怎样‘神勇’。”
    明珠只淡淡地笑一笑,说句“都过去了”。
    以静养为由,妃嫔一律不见,朝臣也仅限当日传召的几位。
    想必与吴冰查出的结果有关。因为她最清楚,他的身体并未弱到不宜见人的地步。
    如此一来,便是两人日夜不离了。
    他仗着一时体弱,撒娇,要她做这做那,要她坐在她身畔,要她允他拉着她的手说话,要她不许离开他太久……他知道她心软。
    明珠的心,自从遇刺那天开始,便纷乱如麻,他从旁添乱,越发乱得不可收拾。拒绝他,不忍,不拒绝他,他陷得更深,原来的计划早就……
    李恒心情大好。伤口好得格外快。若不是国事耽误不得,他真想再多装几天。
    明珠却是心力交瘁,瘦了一圈。直到李恒惊觉她瘦了,才后悔任性,急匆匆“痊愈”,侍疾之功连同救驾之功一起赏,珍宝无数,休沐三天。
    第一天,被明珠睡没了——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吃过一点东西,看了会书,接着睡。
    第二天,早早醒了。用过早膳,本打算好好盘一盘自己的事,然而心浮气躁,定不下心,只好铺开一张澄心堂纸,先练练字,平心静气。
    他来时明珠正在默写前世读过的《红楼梦》里的诗词,一眼瞥见桌上的字,最上层一张恰是明珠最爱的那首林黛玉的《问菊》:
    问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
    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繁花似锦之时,小丫头心里却是一片秋景。
    他拈起纸张,细细看一回,再看看明珠,竟释然而笑。
    明珠好似被人窥探到秘密一般窘迫,脸红起来。
    “好诗。”他望着她眼睛,看她脸红,他笑意更深。
    “陛下谬赞,”明珠急忙解释:“诗并非卑职所作,不过写来怀念原作者罢了。”
    “作诗者何人?”他语气随意,听不出失落。
    “曹霑,曹雪芹。”她边答话边思量该如何应付他接下来针对曹雪芹的盘问。
    “哦。”他却并没有问下去。
    沉默片刻他抬眸问道:“车前女官的身份,这些日子让你觉得不自在了吗?”
    她不愿意讲实话,于是一时相对无言。
    “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没有疑问语气,更像是他的叹息。
    哪里有“这么久”,不过是一天多一点……
    明珠心里打了个突。有没有想过他?她从来不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日夜盘算,无不是因为他,这可算是“想”他?
    她留下来曲意承欢的目的,本不过是无路可走之后为了家人周全而已,她早已将自己置身度外,哪里会“想”他?可他如此问,自己心中为何隐隐生出不忍呢?明明是恨他的,明明是应该恨他的……
    可恨自己心仍旧太软了……
    石子投入心湖,涟漪层叠,再不平静。李恒,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是你逼我,是命逼我。若上天见怜,使我能骗你一辈子,那就不算是骗了吧。
    “明珠,你的心思,骗得了你自己一时,骗不了我。”明珠发愣间,他已不知不觉走到她面前,低头吻她的发髻。
    明珠不自觉地伸手推拒,他握住她手,垂眸看着她。
    “我只想过寻常人家的日子……”她摇着头后退,已经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真心还是仅仅是之前的设计了。
    “日子过成什么样,不在于在哪里,而在于跟谁,你说呢?”
    她的手指犹有挣扎,他紧紧攥住,指腹带了些许狂热抚摩着她削如葱根的柔荑。
    “你也真是矫情,我留你在身边,只为与你朝夕相对,你却写这孤独寂寞的调子……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他的声音萦绕耳边如同魔王的乐曲,吻从额头,到鼻梁,一路向下。她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们没有理由不在一起……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不论过去,现在,将来……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他的唇在她鼻尖停留片刻,他深吸一口气:“明珠,别拒绝我……”
    樱唇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滚烫和压力,两个人的气息紊乱交织。
    他一手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托在她脑后。明珠放纵自己陷入迷乱,双臂慢慢攀上他的脖子。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他抱起她走进内室,衣衫逐渐褪去。
    贪婪地索取着。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踏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好像即使这样都永远不足以抚平他内心的渴望与焦虑……
    唇舌追逐间,她紧闭双眼,感受着他的霸道,温柔,怜惜,还有刻骨的思恋。她不由得陷入茫然
    她爱过他吗?她曾有过的仅有的爱都眷恋在任子敬一人身上。她爱他吗?当然还不爱。她会爱上他吗?她到底应该怎样面对和云翾的过去?怎样面对他的感情?真的要像“萱草李花”暗示的那样做吗?是的,她是想要一个能与她厮守一世的人,彼·此·相·爱,共度余生,李恒确实有能力这样做也确实占有了她……可她真的能接受他的过去、他的利用、他的后宫——而不丝毫介怀吗?
    想要得到一朵花,如果得不到事先想要得到的萱草,要不要退而求其次去取那李花呢?与其自我纠结,是不是应该退一步对现实少些苛求?
    娇躯已醉,头脑却无比清醒,清醒地感受着来自身体和心的双重刺痛。他一寸寸入侵,她被迫包容;他贪恋她的温暖和柔软,她忍耐着他给的空虚和填满。他在她身体里,彼此敏感地感受着各自的形状,至于谁在谁的心里,谁都不愿去多想……
    高·潮迭起,眼前似有一道炫目的白光,身子浮上云端,似有漫天桃花飞舞,又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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