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晃醒的,睁开双眸,只见大片白云与一棵棵参天大树从头顶上方掠过。日头正好,金色的阳光洋洋洒洒,照得周围的一切如梦似幻。人亦似醒非醒,像是灵魂还未归位,如云里雾里,感觉好不真实。整个人被晃到头好晕,抬手想抚额,却看到一只小小的婴儿手,她只当自己是在做梦。
    “你终于醒了。”一把苍老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张满是皱褶的脸就突然凑近,在她眼前骤然放大。
    “啊!!!”她实在是被吓到了,竟是个恶梦!她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挥着手要把老头推开,却听到婴儿的哭啼,和老头的惊呼声。
    她定了定神,看到那只小手扯着一缕白花花的胡子根根分明,这梦里的一切,也未免太过真实。老人见她停下来,连忙从中扯出自己的胡子。他碰到小手的瞬间,那触感就像是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般。
    天啊!这难道不是在做梦,她现在不是应该在旅行的途中吗,习惯坐飞机就睡,怎么醒来就成这样了?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遇到这种事谁能冷静!身体变小了,身边有一奇怪老头,还身处荒山野岭……恐惧感逐渐蔓上心头,她眼眶一热,婴儿惊天动的哭啼声,便在这深山老林中响彻云霄,惊得远处一群鸟儿拍翅远飞。那老头捂住耳朵,一跃三丈及时躲开,这可比玄魔老怪的摄元魔音还厉害一万倍啊,惨遭毒害的莫过于驮着她的那头驴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在一间茅屋里。她仍不死心地抬起手,看到的却依然是迷你版的。难免由惊转悲,人生如若从头开始……一想到高考,连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老头正拿着个碗站在驴前,他八岁便离开凡俗,拜入朝华宗修仙。隐约知道幼孩需靠母乳喂养,可他一男的,哪来的母乳,正在为难时,目光飘向眼前的驴。
    那驴本是他的灵兽,自能与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意图后翻了翻白眼,相处了几十年,他竟不知它是公的!又想起那些在苍仑内独自长大的灵兽,提议道:“木乳果!”
    老头进屋见她已经醒来,端着一碗乳白色的东西想来喂她。还对着她那水灵的大眼睛,生生的挤出个笑容,道:“我叫老白。”
    她正处于迷茫悲伤之中,一看到老白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哇”一声又开始哭。老白身形一闪,早已来到屋外,他手里还捧着个碗,竟是一滴都没有被洒出来。他一时感慨,襁褓中的幼孩真真是世上最可怕的生灵,难怪苍仑各宗只招收年满八岁的小孩。
    几天过去,她想死的心亦抵不过腹中无物,才勉强进食,可谓寻死未遂。除了老白,她没有见到其他人。猜测他是位可怜的独居老人,以后她还得靠他喂养,想想他也不容易,遂大声哭啼变成了小声抽泣。
    只要她乖乖的不再哭闹,老白倒也无妨。照顾起来也算细心,还会对着她叽里咕噜的念了句什么,一念完,她就觉得全身都清爽了,像刚洗完澡一样。她很惊奇,却不敢开口说话。所以饿了就扯他胡子,想洗澡了也扯他胡子。老白也从中悟出了一套育婴之道。
    她每天有很多时间思考问题,观察了周围的环境,这茅屋里没有灯,没有一切关于现代的东西。只在正中摆了张很古老的木桌并四张凳子,墙边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空气中偶尔飘来阵阵草药香气。老白穿着古装剧里才会看到的浅灰色粗布麻衣,满头银发盘成道髻,白眉长须,满脸的皱纹。看起来估计有九十多岁。他有时会抱着她去屋外晒太阳,院子里种满了不知名的草药和蔬果。除了老白这三间茅屋外,周围是一片树林。
    她迫切的希望快点长大,好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在她终于能走路后,老白把她放到驴背上,穿过森林,带着她进城。
    原以为是到了哪个影视城,老人或许是群众演员,扮演古代占卜问卦的江湖道士。但摄像机呢?导演呢?穿着古装来找老人算命买药的人都称呼他白道长,且不说所问之事,老人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收摊。
    最后她终于死心,变成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已经够可悲,还身处古代。想要等长大后再回去寻找自己家人的愿望算是落空。她对将来感到很迷茫,对这个奇怪的世界一无所知。现在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就从了解这个世界的文化开始吧,某天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茅屋里那排书柜,抓过一本书乱翻,发现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文字。便又摇摇晃晃的走到老白身边扯他胡子。
    老白低头看她手里拿着书,一脸疑惑。问她道:“想学?”
    “嗯嗯。”她点了点头。
    之后老白便开始教她读书习字,也没觉得一岁多的孩子能学这些有多奇怪。到她基本能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后,屋里的书亦随便她翻。
    老白对她很好,只是给她取名字时随意了些,叫白十一。她对此表示抗议。老白却说在河边捡到她那天,以为是一篮子衣物,他便顺手将其拾起,结果却是个女婴,空欢喜一场。恰巧那天冬月十一,再过小半月就是元宵节。然后问她:“难道你想叫白欢喜?还是白元宵?”
    最终她抗议无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两年。老白偶尔带着她去城里摆摊,大多时候就在隔壁茅屋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常常四五天也不见他出来。
    小厨房里的东西倒是齐全,院子里种着蔬菜瓜果。虽然她现在才豆丁点大的小孩,但灵魂却是二十多岁独立的现代女性,自理能力还是很强的,灶台太高就搬张凳子垫脚就是了。只是没肉吃,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穷。
    直到某天,他们碰到一群小乞丐。
    那天大雪将至,店铺都早早打烊,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他们也趁着下雪前收摊归家。出了城门,就瞧见墙脚下,七八个衣着破烂的小乞丐,他们冻得瑟瑟发抖,紧挨在一起互相取暖。
    其中一个□□岁的小男孩,浑身上下脏兮兮,小手上长着冻疮。唯独那双眼睛,如暗夜里的宝石般熠熠生辉,让人印象深刻。十一一眼便注意到他。他也正朝他们打量,一脸戒备地挡在那几个小乞丐前面。
    老白走过去,蹲在他身前。朝他伸出手,“让我帮你看看。”
    小男孩看出老白并无恶意,遂敛去眼中的戒备,把小手放到老白手上。只见老白手中渐渐溢出白光,那些冻疮在白光之下慢慢愈合,最后只剩下淡淡的疤。
    这几年十一和他一起生活,对老白各种奇怪行为已经见怪不怪。那男孩却惊得目瞪口呆,他反应倒快,立刻跪下向老白磕头道谢。老白依个给其他乞丐检查过后,掏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交给男孩,然后道:“你身上具有上好单属性灵根,岁数也合适,安顿好他们后,就去众宗分部试试运气吧。”说罢便带着十一走了。
    男孩紧抓着手里的钱袋,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望着夕阳下,一老一小一驴离去的背影。想起自己那些惨死的族人,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把钱交给其中一个伙伴,交代了几句,便果断地往众宗分部跑去。
    回去的路上,十一问他:“老白,我以为我们很穷。穷到我天天啃萝卜,而你几乎不吃饭。”
    “我已辟谷多年。”他答。
    “难怪你不知。老白,小孩子是不一样的,长身体的时候最最需要营养了。”十一坐在驴背上循循善诱。
    “营养?”
    “嗯,虽然蔬菜的营养价值也很高,但小孩子嘛,总不能太挑食,需要做到营养均衡,”她见老白似乎在思考,继续道,“所以偶尔还是要吃点鸡啊、鱼啊、羊啊之类的。”说完,转过头,笑脸盈盈地望着他。
    “你想吃肉?”老白直击重点。
    “对对对,我娘亲说吃肉肉,才能长肌肉。”十一见他一点就通,欢喜的抬起瘦瘦的胳膊捏了捏那块勉强算得上肌肉的地方。完全忘了自己一时口快说漏嘴,也没瞧见老白正用打量的眼光望着她。
    “你娘亲?”老白问道。
    十一刷白了小脸,脑里开始乱转,想着用什么借口才能搪塞过去。难不成跟他说实话,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她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老白会相信她说的话吗?算了。十一解释道:“刚才纯属口误,其实是我们隔壁摊的隔壁摊,猪肉荣的儿子肉丸子他娘亲说的。”
    老白听她一通胡扯,轻叹一声,亦不再多问。只淡淡地说道:“修仙之人,不宜食荤。这对修行不利,且会加重大成时的天劫。”
    “我又不修仙。”十一皱着小脸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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