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子在收回玉犬的时候就意识到, 自己还是冲动了。
    此前这段时间的郁气在她心里沉默地积聚着,猫之死则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而在她选择使用术式时,她的身体本能地按照发动异能力时的状态调动了咒力问题就出在这里。
    直子忽略了一件事。当她使用异能力时, 她调动的是来自外界影子里的力量, 无限的影子世界就像一片海洋,可以近乎源源不断地为她蓄能, 她要做的只是将力量“打开门”放出去。而当她使用术式时,她调动的是经由她的身体转化而成的咒力不同人的身体好比不同的容器, 存储咒力的能力是有上限的,即使她现在的身体天生的“咒力容积”远超一般术师, 也不可能比得上大海。因此当她像不再压制自己而是全力发动术式召唤式神时, 式神倒是成功以完全体显现了, 但她的咒力也很快便被抽干。事实上, 当她收回玉犬黑时,骤然袭来的眩晕和脱力感当即让毫无准备的她昏了过去。
    当意识体重新在伽蓝之塔内睁开眼时, 直子坐在地上发了很久的呆。被她召唤过的玉犬黑已经恢复成了小奶狗的样子, 黏人地趴在她腿上不肯动弹, 而玉犬白则是委委屈屈地趴在她肩上,扒拉着她的衣领小声哼唧着, 像是在问为什么不把它也召唤出去。
    直子沉默地伸手摸着肩上的白,感受着自己心里原本满得要溢出来的戾气在伽蓝之塔内逐渐变得平和,她才有了思考现实的精力。
    有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她杀人了。虽然直子并不后悔杀了那几个人渣, 但当意识到这一世的自己再一次杀害了别的生命后,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空虚。
    若说上辈子杀人的开端还能辩解上一句迫不得已,这一世的她却是主动掠夺了他人的生命。她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上辈子没有机会成为的人, 成为像老师那样的人。但在今日之后,她明白,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了。
    不,从她再次获得了异能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越是强大的力量越会招致灾厄。你是逃不掉的。」”她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加茂绵说的话。她上辈子的人生不正是如此吗人们恐惧她的力量,也觑觎她的力量,并由此导致了一切悲剧的发生。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理解呢无论是当一个所谓的好人还是抛弃一切过平静的生活,对她来说都不过是奢望。干脆放弃这种幼稚的念头吧,像以前那样不也很好吗讨厌的东西就毁掉,讨厌的人就杀掉,不用考虑那些弯弯绕绕,不必顾虑会再失去什么,反正她也没有可以再失去的了。再说了,拥有力量却不去使用不是很可笑吗
    她憧憬的那个人早就消失了。让她愿意去理解所谓的人的善性的人已经死了。她一直以来又在坚持些什么呢
    “汪”忽然,直子感到手心一阵湿润。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沉浸在思绪里,停下了抚摸玉犬白的手。它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心,明亮的黑眼睛无害地望着她,直子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它的关切。
    直子沉默地把它抱在了怀里,黑也顺势钻进了她怀中,两只小狗挤在一起,明明没有活物的热量,那柔软的身躯依然带给了她慰藉。
    “我决定了。”她突然说道,像是在对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像你那样。你说过的吧,世界上没有真正正确的选择,你要做的只是让自己的选择成为正确,既然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拥有第二次生命,就说明作为恶人也有其意义。我不会再逃避了,我要以恶人的身份坦荡地活下去。”
    直到有人能用更有力的“正义”粉碎她为止,她都将不动摇地贯彻自己的信条。
    在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忍耐和压抑自己后,趁着身体还在恢复咒力的时候,直子果断选择了延续被惊醒前没做完的事进入调伏场。
    鉴于意识体不会受到身体上咒力耗尽的影响,自信于拥有异能力和术式的直子在进入调伏场后就被狠狠打了脸。
    进入调伏场后才发现自己无法使用异能力,咒力也被莫名压制的直子只能以五岁孩子的身体带着两只无法变成完全体的玉犬,在调伏场的世界里和体型数倍大于自己的「鵺」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周旋了整整大半年,才终于成功将鵺埋在了山谷中的巨石堆里,再也动弹不得。等直子神思恍惚地出了调伏场,在现实中再睁眼时,看着熟悉的房顶和一旁桌子上那只带着雀子咒力的鸟时,她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大半年啊她作为调伏场里的外来“黑户”,在那个简直就是另一个真实世界的调伏场里的其他人眼里似乎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另一个成年男人但身体依然是她自己的。直子费了许多口舌和演技才让那些疑心病重得离谱的当地村民接纳了她,结果鵺不断袭击村子和村民,导致村庄又是遭遇雷火又是死人,为了避免玉犬被那些缺少粮食的村民吃了,她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式神主动跑进了鵺生活的深山老林外围,玩了好几个月的野外求生和躲猫猫才摸清了它的生活习性和能力特点,最后找到机会布下了重重陷阱把它诱入了山谷困在其中,又将高处的巨石推下,才让它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最终屈服。
    才第一次调伏就这么高难度,直子有些难以想象之后会如何。
    此时的直子还不知道,作为禅院家最重要的祖传术式,禅院的家族忌库里保存有历代十影法的“调伏攻略”,只要照着前人的经验做,哪怕受限于身体的实际能力不一定个个轻松,要调伏成功还是很顺利的。而且在她之前的十影法大多都会先熟悉了玉犬的能力并等自己的身体成长到合适的年龄后再进行其他式神的调伏,像她这样刚觉醒术式就去调伏「鵺」的前所未有。
    直子还在看着桌子上的小鸟式神发呆,沉浸在终于回到现实的解脱感里,耳边便响起了门开的声音。她扭头一看,本以为最先看到的会是雀子,却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个她熟悉又不熟悉的人。
    “兄长大人”直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眼前的少年在听到她的声音时脸色又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犹豫了一会,才别扭地露出一个在直子看来很不情愿的笑脸,回应了她。
    “是我。你睡得太久了,父亲让我过来看看你。”
    直子“”真的假的禅院直毘人会这么关心她
    她默默把视线投向少年身后的雀子,试图用眼神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雀子抬手掩住嘴,不知为何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很快放下手,恢复了从容的表情,绕过了禅院直未走到她身边,扭头对少年道“直未少爷,想表达对直子小姐的关心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拿家主大人当借口。”
    “直子小姐,您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直未少爷在此期间门一直在关注您的情况。”她无视了禅院直未一下子僵住的脸,对着直子说话的声音放得轻柔“您现在感觉如何有什么地方不适吗”
    “还好。”直子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此前应该是有人在照顾她现实中的身体的,倒是没什么不舒服。她的余光瞥过还僵在原地的禅院直未,他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绿又转红,活像一个调色盘。
    “兄长大人的关心我收到了。您还有什么事吗”直子懒得再露出应酬的笑脸,她一边乖乖抬手让雀子给她穿上外衣,一边语调平平地问。
    女孩满脸都写着“如果没事就快点走吧”禅院直未的所有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他的脸色又变了变,过了一会才挤出声音“再等一会,那些知道你醒了的老头子就会马上让你去家族的议事堂了。”
    “啊。”直子立刻反应了过来,自己当众杀了人,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禅院家的那些长老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不过,无所谓了。一群早就该入土的老东西,有什么好在意的况且直子很清楚,在自己展示出了十影法后,很多事情都要变了,她不觉得那些人会因为那几个人渣就对她如何。
    “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但有一个人你要注意。”禅院直未像是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某种认可,他松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鄙夷“你之前杀死的人里有一个叫禅院彦的家伙,是里面一个长老唯一的孙子。那个老东西早些年死了唯一的儿子,对这个孙子看重得不得了,把那家伙宠得无法无天,人又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拎不清,一会很可能会找你的麻烦。”
    听到禅院直未的话,直子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她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似乎在好心提醒她的禅院直未,又看了眼雀子,出口的反而是另一个问题“另外那个女孩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受到惊吓昏过去了一段时间门,但身体无碍,已经醒来多时了。因为您在那时救下了她,我便自作主张将她安排到了这里。如果您想见她,从议事堂回来后就可以。”雀子很快理解了直子指的是谁,她为直子系好腰带,一边回答一边松手退到几步外。
    “嗯。”直子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因为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在怒火下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之前发生了什么。等到了那什么议事堂,这些恐怕都需要她处理。
    还有一个人
    直子脑中闪过一双细长冷漠的森绿色眼睛,不知道他在知道这件事后怎么样了。
    “谢谢您的提醒,兄长大人。”脑子里思考着之后的事,直子朝着禅院直未客气地道了声谢。少年顿时像被呛到了一样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再放下手时不只是脸,连耳朵都红了。
    “没、没什么,我本来就看不惯那些人。比起那群老家伙,我当然要维护自己的妹妹。”他有些结巴地说完这番话,居然不等直子再说什么,慌乱地摆着手,也不知道低声咕哝了些什么,就这么转身跑了。
    直子
    “不用在意,直子小姐。直未少爷之前因为巴大人的事不敢和你说话,现在只是想通后想亲近您,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雀子的声音很是淡定。她收回望着禅院直未落荒而逃的背影的目光,那目光里颇有几分看透一切的意味。直子不禁侧目“你很了解他吗,雀子”
    “巴大人还在世的时候,直未少爷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雀子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了她,“直未少爷不是个坏孩子。但要如何对待他,这是您要考虑的事。”
    她忽然不说话了,因为随着另外一只鸟类式神飞进门,跟在后面的陌生侍女也在门外的廊下俯下了身,向着敞开的房门后的直子深深行礼。
    “直子大人,家主大人派我向您传话,请您在收拾妥当后立刻前往议事堂。”
    来了。
    “我知道了。”直子面无表情地点头。她往门外走去,雀子跟在她身后。
    踏出房门时,看到往常只留着几个侍女、现在却几步一人的庭院,直子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之后如何,看来她一直希望的平静生活,将会彻底不复返了。
    议事堂位于禅院家的前院,直子此前从未去过,而这段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可以说是直子至今为止度过最难熬的时间门。
    无数双眼睛从各个角落隐蔽地窥探着她,窗棂后、门缝间门,乃至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有人在她乘坐的软轿经过时悄悄投来视线,一路上来往经过的人虽然大都走路无声,但人影多得直子怀疑整个禅院家的人都跑来看她了。之前走出院门时看到门口的那顶软轿她还觉得有些夸张,现在想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一考虑的明智。
    乘坐交通工具比起步行对一个五岁孩子而言当然舒适快捷得多,但软轿那轻薄的纱帘根本遮不住里面的人,这导致直子坐在轿子里时只能默默承受着来自他人的目光。她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而一路上那些或灼热或崇拜或痴迷得让她浑身鸡皮疙瘩就没下去过的注视让她第一次认识到了禅院家的人对于十影法究竟有多狂热。
    等轿子最终停在了议事堂前,无关的禅院族人们终于不再能靠近。直子被雀子牵着手从轿子上下来时,看到议事堂门外守着的那些守卫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除了门前等待的仆役外没有一个人看向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议事堂所在的庭院大门正对着不远处的红叶湖,湖边栽满了枫树。此时正是枫树的花期,站在议事堂外时,吹拂过湖面的风送来了一股淡淡的苦涩气息,那是枫花的气味。
    这是直子第一次见到这片人工湖。在此之前,她不被允许踏入前院的范围内,而在她觉醒术式后,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直子静静地走进了那扇向她敞开的门内,雀子则在议事堂外的走廊下等待。
    直子走进庭院、踏入屋檐下时,站在院门外的那些此前淡定得仿佛她不存在的护卫们才一个个满脸涨红,默不作声地互相交换着活跃的眼神。但这些直子都没看见,她看见的是当她越过议事堂门的那道分隔线时,分左右两排坐在宽敞的和室里、齐刷刷止下声音将眼睛转向了她的男人们。
    近门的几个看上去至少也有近四十岁,越靠近上首主位的脸上的皱纹越多,等到了家主所坐的主位附近时,那些老头的脸简直就像是发霉后又脱了水的橘子皮,直子只是匆匆瞥过便觉辣眼地移开了眼睛。
    这些人都是禅院家真正的核心人物。他们中有些年长位高的已经很久没有再现于人前,还有些长年在各地的咒术总监部分部任职,而在听闻直子觉醒了十种影法术后,短短两天的时间门里,能抽身回来的、能起床露面的全都聚集了起来,等待着她的苏醒。
    直子无视了这些神态各异地看着她的男人,径直走向主座,在离主座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行礼也没有露出笑容,而是抬起头,直勾勾地与上位的禅院直毘人对上了视线。
    两双颜色相似的绿眼睛隔着一段距离目光接触,色调更浓郁的绿眸微微眯起,难以捉摸其中的情绪,较浅淡透明的圆润眼瞳则平静得不起一起波澜。
    长达近一分钟的对视后,禅院直毘人首先开口了。
    “坐吧。”
    全场只有他左手下的第一个软垫是空置的。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个在这种封建家庭被漠视的女孩,一个相对高级的“资源”,现在将坐在仅次于家主的位置上。
    直子心里冷笑,面上则什么表情也没有。她摇了摇头,声音稚嫩而平静“不用了。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不过一个五岁女娃,怎么这么不知礼数你周围的人就是这么教你对待自己的父亲的”禅院直毘人还没开口表示什么,在直子这句话落下后,安静的议事堂内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直子将目光移向禅院直毘人的右手边,第三个位置上的老头身形佝偻,头上没几根头发,瘦长的脸上一双细眼死死地盯着她,面色阴沉,目光里满是阴鸷。
    啊真烦。是禅院直未提过的人吗,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主动当出头鸟她还以为他会在其他人先说些什么针对这次事件的话后再趁机指责她呢,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岁数,莫非他一直都像草履虫一样生活着,是靠着年龄才能居身于此吗
    直子定定地打量了他片刻,忽地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你是”
    因迟疑而拉长的尾音生动地展示出女孩的内心这个突然跳出来的老头是谁啊
    老头的脸本来就黑,这下更是黑得能滴出水。他直起身,慢慢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实木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敲。敲击声在安静的和室内细微震荡着地板,而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好好好,果真是那种女人的女儿,简直毫无教养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杀害同族,这种人就算觉醒了十种影法术,也当不起继承人的名号”
    哦,所以在她来之前,这些人在争论这个真无聊。
    直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和室角落的阴影已然蔓延到老人脚下。影子的速度快得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许有人注意到了,但没有阻止下一刻,密密麻麻的黑刺从地下隆起,瞬间门刺穿了老人体表的咒力防御。那些提前的防备在影刺下毫无用处,尖利的影刺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于血肉内部延伸拉长,继续向上,接连突破血肉筋脉,在老人沙哑的惨叫中破体而出,将他的下身从内而外地扎成了一个刺猬,又固定住他的身体,让他保持着站立。
    由于影刺堵住了每一个出血点,甚至没有血流出,但谁都能看出他的下肢已经废了。
    另有一根影刺悄然上攀,隔着一层布料对准了老人的某个位置,蠢蠢欲动。
    在老人急剧由黑转白的脸色下,直子还在微笑“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身为长辈却出言侮辱我与母亲,间门接践踏家主的颜面,教导出那样肆意欺凌同族女性的孙辈也不奇怪。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没有教养”
    她笑着扫过一圈周围的人,有些人的表情已经变得很是难看,有些人则置身事外,还有些人的眼神似乎在观察或思考什么。
    “我从书上读过一句话,子不教,父之过,不过既然父亲已经死了,让爷爷代为补过也可以。你的孙子想欺负我看中的侍女,虽然他已经被我弄死了,但我还是很不高兴。不如就让你来补偿我,让我废了你怎么样”直子的笑容很是乖巧。她同样遗传了禅院家的优良基因,即使还在稚龄也生得玉雪可爱,光看她的笑脸就能让众多女性母爱泛滥,但一配上她说出的完全不像是孩子能说出的话和已然付出实践的举动,那笑容立刻变了意味,让人心惊。
    “你”老人强撑着挤出声音,强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咒力涌出,在他周身腾起森蓝色的火焰,他身旁的人赶紧往旁边撤。有人终于坐不住了,左右两边各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准备出声或动手阻止。但在那些动作之前,直子已经笑着伸手,轻巧地比出了一个手影。
    “咕、咕咕嗬”
    怪异而凄厉的叫声在同时响彻了整个议事堂。刹那间门,数道雷电如陨星般自上空坠下,精准地落在了站起来的人体表和老人身周的火焰上。被雷电击中的人身体瞬间门陷入了麻痹,无法动弹,但当雷电与火焰接触的一刻,就像油遇水那样,火焰爆出了巨大的“滋滋”声和一系列奇怪的声响,顷刻间门涨大并向中间门聚拢,居然点着了它们的主人
    掺杂着细小电蛇的火焰在人体上翻腾,老人的身体被火焰包围,在火焰中,一根影刺直直蹿了上去,前端膨胀,堵住了老人的嘴,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要说原因当然是因为直子嫌他叫得又吵又难听。
    除了火焰缠身的老人和被雷电麻痹的人,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议事堂上空一只体型中等、翼展接近一米五的深褐色大鸟正在房梁下盘旋。
    那只鸟浑身的羽毛都是深褐色,其上萦绕着细小的雷光,唯有头部是黑色的,应当是面部的地方则覆盖着奇特的骨质骷髅面具。当大鸟低下头俯视下方的人类时,那只有眼黑的纯黑色眼瞳在白骨面具下更显得瘆人。但当看清这只鸟时,相当一部分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还有不少人在愣神过后面露喜色“居然是「鵺」”
    直子也是抬头的其中一人。她朝着上空招了招手,鵺便朝着她飞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体型逐渐缩小,最后落在直子肩上时已经变成了一只刚好适合女孩体型的偏迷你猫头鹰。
    “咕咕”这次的叫声低低的,细小如幼雏。
    “乖孩子,乖孩子。”直子微笑着抬手抚摸着鵺的脑袋,小鸟主动蹭了蹭女孩的手指,便蹲在她肩头,随她一起注视被火焰逐渐吞没的人。
    居然没有人再上前或说什么,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老人在火焰中慢慢化成看不出人形的焦炭。
    “看来其他叔叔爷爷们也认同我的话呢。没想到愿意出来维护你的人这么少,你活得可真是失败呀。”直子灿烂地笑着,声音甜软,薄荷色的圆眼睛里闪耀着满怀恶意的细芒。森蓝的火光在她浅色的眼底染上淡淡的幽冷的色泽,却被掩盖在孩子顽劣的笑容之下。
    直到火焰止熄,火焰中不受影响的影刺纷纷回缩到地下,化为平面的影子,“焦炭”才倒在了地上。
    难闻的气味蔓延开来,却没有人在意在意的那几个人还定在原地没法动呢大多数人的视线在直子肩上的偏迷你小鸟和她身上逡巡,更年长的那些人里有人微微点头,有人露出赞许的神情,近门那边有人眼神发亮,也有人低哼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既然龟一郎已死,你的怒气也该平息了。几日前的事就此揭过吧,直毘人之女。”坐在直毘人左手边空位旁的老者在这时出声了。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白须白眉,语调温吞。他缓缓看了对面地上的“焦炭”一眼,却是眉目平和,好像那本来就是一个死物。听到他发话,在场的人也渐渐点头,表达了对他的赞同。
    她明明当着这些人的面杀了一个按排序看都知道地位高的长老,得到的却是这样堪称包容的反应。如果她没有觉醒十影法,而单纯只是家主的女儿,恐怕在她杀死那个禅院彦的时候就要受到来自那个“焦炭”的怒火了,至于那时候她父亲会不会庇护她周全,这很难说。
    是什么导致了这些变化直子很清楚是力量。剖开一切表面的光环,十影法的本质即是将凌驾于整个禅院之上的绝对力量。
    早在禅院成长的这几年,直子就知道了十影法对禅院家的意义绝非外人能想象,而加茂诚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尽管直子不是很想回忆哪怕不知真假,也可以侧面证明这一术式的特别。
    因此,在走进议事堂之前,直子就知道了她将面临一场“考验”。
    虽说她是十影法的继承者,但在等级尊卑森严的禅院家,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的意志有时候甚至可以盖过家主,更不要说是一个年幼的孩童。禅院家已经几百年未曾出现过十影法,虽然对十影法的狂热已然熔铸在禅院的血脉中,但如果她未曾表现出与力量相符的个性,而是如过往一般的柔顺,这些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将她培养成禅院家的傀儡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事事顺从他们的傀儡。
    如果她是男性,就算孩童时期表现得软弱一些可能也无所谓吧,这些长老应该还是会试图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家主的。但在禅院这样重男轻女的家族,她的性别将是这些人眼中确实存在而不得不忍耐的“瑕疵”。他们打心眼里就不会认同女性立于他们上方,只不过好不容易出现的十影法是女性,才不情不愿地接受这个可能的事实。
    在此前提下,这些人最重视的是她身上的“十影法”这一标签,而不再是性别。在他们眼里,她不是她本人,不是“禅院直子”这个女孩,而是“新的十影法”。这金光闪闪的光环足以盖过她在这些人眼中的种种“缺点”,对她的行为的包容也是如此。
    在杀死那个老头之前,直子只是对这些人的想法有模糊的猜测,但通过这一次手段有些过激的试探后,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故意表现得无礼,故意因挑衅直接动手杀人虽然这完全符合她的心意,并在此过程中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最终确定了现场的情况。
    这个被她杀死的人是被其他人共同推出的牺牲品。他对孙子被杀的愤怒是真的,对她的恶意也是真的,但一上来就针对她,未尝没有其他人推波助澜。从禅院直未此前提到的只言片语和这个人的话来推测其性格,他应该是个很冲动易怒的人,而当他被攻击时只有寥寥几人试图阻止她可以看出,他在这些禅院家的“统治阶级”中应该也属于不受欢迎的一类。敢在家主在场的情况下公然言语侮辱家主的妻女,又说明他与禅院直毘人很可能本就关系恶劣。所以这些人以几日前的那起事件作为导火索,把他丢出来当成试探她能力的棋子,这对他们来说大概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吧。
    说到底,这些人并不关心那件事,毕竟在他们眼中就是小辈欺负一个女人,反被十影法杀了而已,与十影法相比,被杀的人什么都不是。他们在意的只有一点她这个新的十影法,能否让他们满意到愿意接纳她成为日后的“统治阶级”的一员。
    简单来说,她表现出来的力量越强,潜力越出众,禅院家反而越会看重她、纵容她的“个性”和各种非常行为。而在她表现出轻松杀死了老人本质上是实力还算不俗的术师的力量和这个年纪就已经调伏了鵺的天赋后直子是在发现其他人对此表现出惊异时才意识到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寻常的,这场“考验”的结果便水落石出除了死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喜欢的家伙以外没有任何损失,哪怕那代表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真恶心直子感觉自己像是被这些人观赏了一场只有他们满意了的猴戏。她明明看出了这点,却在自己的心意和形势的驱使下配合着完成了这出闹剧。
    直子清楚这实际上是她与这些人的无声博弈,但她还是很想吐。如果她没有恢复上辈子的记忆,没有那些在黑暗的泥淖里挣扎过的经历,一个五岁的女孩恐怕会在这个过程中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想到这些,直子脸上刻意装出的笑容尽数跌落了。她望向那个说话的长老,声音也随之变得冰冷。
    “是吗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她面无表情地看过来,肩上的鵺闻声仰起头,隐隐张开翅膀,双翼间门雷蛇游动。而在女孩脚下,影子的漩涡无声显现,某种令人胆寒的气息随着若隐若现的青色火焰弥漫而出。
    议事堂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长老面色平静,而一些人则有所防备地看着她,身体也紧绷起来。
    十影法与禅院家统治者们的冲突,一触即发。,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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