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活了5十7岁,从没见过,也没想过骨肉长成的人能忍受这么惨的刑法。
    她害怕瞧见那些蓬首垢面的犯人,她眯细着或是干脆闭上眼睛,跟他们挨间屋子,逐个的转悠,好容易转完了,她精疲力竭地回到原地,两肩徐徐端起,出了1口长气,颓然倒在有扶手的坐椅上。
    范大昌启示着说:“我们的话都说完了,死路,活路,你都看到啦,拿定主意吧!”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说的,我听不懂,你们问的,我也不知道。”
    蓝毛又火了:“你胳膊能拧过大腿去?别认为你不开口就算了事,我们什么都清楚!”
    “清楚你还问什么?”老太太特别厌恶他。
    “你的秘密保不住!”蓝毛从袋里掏出1件东西,用力朝桌上1拍,“你看!这个是什么人?”
    老太太站起,看到桌上放的正是儿子中学时代那张照片。
    她从心里打了个冷战,这种重要东西,怎会落到他们手里,这是当娘的最珍贵最爱惜的纪念品呀。
    多少个黄昏雪夜,多少个花晨月夕,她对着这张照片出过神。
    抗战爆发后,几时听到作战的消息,她都拿出像片来为儿子和他的战友们祝福。
    她心绪愁闷无聊时,拿出它来当真人似的说话。
    逢年过节时,把它放在桌上拌随她1起聚餐。
    这张小小的照片,曾填补过母亲很多精神上的空虚,给了她多少抚慰和满足。
    儿子回家的那夜,曾劝她不要悬挂它,她虽听了儿子的话,但设收藏好,想不到被这群天杀的搜抢了去。虽然失去的仅是1张像片,老太太的心里真感到像是他们捉住她的儿子。
    这便如何是好?她怀着惶乱,恐惧和祈祷般的复杂心情向前移动着脚步,表面装出摸然无谓的表情盯着蓝毛。
    蓝毛在特务工作的历史中,最得意的是控制人的神经,抓住对方的辫子,制造别人的痛苦。现在,他觉着已经从精神上征服和控制了这位老太太,他又1次得意了。
    就在这时,猛然间,老太太摸到桌上,劈手抓住像片,连撕带扯弄个粉碎,统统放在嘴里,蓝毛赶来抢打时,她已经呷1口茶水咽到肚里去了。
    老太太胸部起伏,额头流汗的时候,蓝毛瞪着猴子眼睛要动武的时候,范大昌格格笑了。
    “老太太!你好聪明啊。告诉你,干特工的不比你脑筋简单。这张照片,早经我翻照了,愿意撕,你要多大的,我给你放大去。”
    老太太先感到失望和威胁,想了想,又沉着了:“你把它放到城门大,也是白费。”
    蓝毛喊叫说:“谁跟你这死老婆子址皮,快说出你儿子的下落来!”
    范大昌故意用了谨慎严肃的态度说:“现在是最后的时刻了,我们摆出两条路任你挑。不说,马上掐监入狱。说了,立刻松绑发财。”
    他将厚厚的1叠钞票递到她的跟前。
    尤老大大的鄙夷笑容还没泛出的时候,就立刻收敛回去了。
    “儿子是我掰着嘴养大的,我不拿他换钱花。谁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出去满世界打听打听,全世界上,哪1个当娘的肯出卖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范先生,别跟她多费口舌,交我来处置她。”蓝毛迈前3步,双手又腰,满脸杀气地站到老人跟前,“老婆子,我告诉你!刚才各种要命的家什你都瞧见了。这些,我1满不用,对你这旧脑箭采取旧刑法。限你3分钟的时间,说了万事皆休。不然,我上油锅炸酥你这把老骨头。”
    “别要3分钟,我1分钟也不等了,你的油锅在哪儿?”
    老太太站起来,自己推开门朝外走,蓝毛吆喝着暴跳如雷地跟出去。
    范大昌看着她的背影,脑袋连摇几摇,摊开两手作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尤林把他们夜闹商会并安全脱险的事,叫小燕儿转告银木兰。
    要她严加防范敌人的搜查,坚持固定时间地点接头见面的办法,不要胡乱碰头。
    银木兰听说尤林亲自这样干,给自己影响很大,决心寻找为姐姐送信的姑娘。
    这是她第3次寻找了,按照韩燕来说的方向,她从新站在城西北角仔细试验,结果很多地方都可看到奎星阁。
    她觉着抬头看到奎星阁这个条件太广泛了,在偌大的都市,1不知道街道门牌,2不晓得姑娘姓名,也没看清面貌,只是模模衡糊的有个背影的轮廓,这不是大海寻针吗?
    银木兰怀着失望的情绪,漫步朝西北城角转游,仍不断瞧着奎星阁,但不再抱什么企图了。
    她信步走到1带僻静的地方,这里住宅很稀,有1所带围墙的矮房,门口摆着各种青枝绿叶的花草。她不想买花,禁不住探头朝里看,正在看时,从花房走出1位手持花束的姑娘,她是城市的普通妇女打扮,穿的挺朴素,身体怪单气,弯弯眉毛,凸凸鼻脸,1对透露聪明的眼。
    与银木兰走个对面时,地扬起眉毛盯了银木兰1眼。她盯的是这样有力,以致银木兰禁不住低下头来检查自已全身,是不是有什么特异的地方,被她这样的注意呢?
    姑娘越过银环56步,似乎不放心,终于又转回头来,突然发问:“你是来买鲜花?”
    “不!我是来找人的!”
    这不是银木兰想要说的话,临时不知为什么竟这样回答了。
    “能告诉我找谁吗?”
    姑娘这样问时,似乎有1个什么目的支配着她。
    银木兰用谨慎的眼光注视着她,说:“我找······我找1位替人家送过信的姑娘。”
    “你是不是还知道她的名字?”
    姑娘前进两步,凑到银环跟前,眼晴灼灼放光了。
    “她连地址也没来的及告诉我。”
    “你找的这个人,是夜晚在东郊代替姐姐给妹妹送信的吗?”
    “啊,你就是······”银木兰不知该怎样称呼,但她肯定了这个人,她握住她的手。
    “咱们到那边去。”
    她拉银木兰到无人之处。
    “那天夜里,大路上走来1股伪军,我没敢再等,我叫蒲小蔓······”
    蒲小蔓家从龟山事件后,她母亲被押了1个礼拜,1口咬定8路军黑夜闯进来杀死龟山,并将她先行捆绑的,敌人初步信了她的口供,将她释放,也有留用观察的意思。
    这家买卖改由特务机关全部接管,改为秘密活动场所。
    正门外面仍挂着收买珠宝玉器的招牌,实则柜房里只留1两个人应付门面,并不做什么生意。
    蒲家母女本想脱开这个地方,1方面是摆脱敌人并不容易,又加金木兰活着时候嘱咐她们不必离开,因而蒲小蔓还是不断00星星地帮助母亲做些事,今天她就是替母亲来买鲜花的。
    蒲小蔓向4周扫了1眼,焦急地说:“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咱们长话短说吧。有1件大事,正想寻找你们。敌人在这里押了咱们1个很重要的人物,直到现在她同组织上还没取到联系,我希望你能同她见见面。”
    银木兰听说吃了1惊,想仔细打问被捕的是什么人,如何个见面法。
    蒲小蔓没做详细回答,只说:“可能的话,见了面你们再详细交谈吧!请你先到西边坑沿等我,不见不散!”
    她把鲜花递给银木兰,空手匆匆回去了。
    银木兰看出她有满腔热忱,对她的行动不容怀疑,对她的要求也不好拒绝,按着她指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往西走,行不多远,果然发现1洼水池,池水边缘有个光腿赤膊的男孩,手持竹竿追赶群鸭上岸,鸭子扇着翅膀,摆动着沉甸甸的屁股,被赶到池边人家去。
    池水平静的像是1块大镜子,镜面微微露出1些深紫色的浮萍,宛若嵌在镜中的花朵,即使这样幽美的景色,银木兰也没有心情去看,她在计算着蒲姓姑娘离开的时间,她在推测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同志被捕。
    4周静静的,连个过往行人都没有,她心里忐忑不安了。
    抬头看天,天上白云镶着黑云,渐渐把中午的太阳遮住,天阴了。
    掠过柳树梢头,飞过1只斑鸠。
    “斑鸠是唤雨的,要下雨就更糟啦!”她边想着,发觉风中含有沙沙响声,估计是雨来了,她身在树下感觉不到,池水里已划出很多圆圈,她怕只身冒雨引起外界怀疑,转身向东走,快到花房时,正与慌张赶来的小蔓走了个碰头。
    “1切都安排妥当了,跟我作伴走吧!”
    她挽住银木兰的手,见银木兰有些犹豫,她说:“你别过于小心,没有把握,我敢领你去吗?现在他们吃过午饭,有的睡觉了,有几个特务腿子,妈妈安排他们打麻将,咱们偷偷从后门进去,有人碰见就说给我送鲜花的,至于别的事情,看我眼色行事就中啦。”
    蒲小蔓虽是这样说了,银木兰的心终未放下,双重感情折磨着她,又想去又怕去,脚步又不停地跟着走。
    银木兰再1次叫小蔓说说情况。
    “哎呀,重要事人家也不能告诉我呀,反正你见到就清楚啦!怎的啦!姐姐都信的过我,你还怀疑呀!”
    银木兰觉着她说的有理,不必再问了。
    转折了两个方向,蒲小蔓指着1所住宅的后门,小声说:“前面就是,大大方方的,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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