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出决定后孔来儿开始做准备,她用自己偷偷存下的钱去村外买了两包老鼠药,回家后把一包完全揉进杂粮面里,为了遮味道,她特意割了菜混进去,还放了盐,蒸成了馍。
    至于另一包,她是留给自己的。
    她想着把傻子杀了,确保孕妇走后,她就把另一包吃了,也说不上什么赎罪,只是她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念想了。
    晚上吃饭时傻子一直嫌弃馍难吃,边吃嘴上边骂骂咧咧,好在孔来儿也听不到,她低着头喝自己的玉米棒渣粥,一口干粮也不吃。
    反正傻子也不在意她吃不吃饭,而且无论东西好不好吃,傻子都会吃个精光,这次也不例外。
    之后孔来儿给孕妇送了吃的,孕妇握了握她的手,她用力点了点头。
    然而傻子吃完馍半天都没反应,孔来儿也拿不准老鼠药是不是有用。眼瞅着外面都黑透了,她特别心慌。
    终于傻子开始难受了,蹲了几次坑后一点也没缓解,肚子疼到躺在地上哀嚎,孔来儿躲得远远的,浑身哆嗦。
    没一会儿傻子好像就没意识了,孔来儿试探性地挪步过去,推了他一把,没反应。她也不敢去探鼻息,心一横,转身就去掀开地上的盖子,把孕妇从下面扶了出来。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跑,孔来儿想着只要把孕妇送到村派出所就行,没有多远的路。可是她们前脚才出门,后脚并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只是稍微断了一下片的傻子被胃里的翻江倒海激醒了,他勉强翻了个身,贴着地狂吐。
    正吐着他的余光已经看到地上的板子被掀起来,意识到孕妇跑了。他马上就爬了起来,冲到厨房提了一把菜刀就冲了出去。
    吐完以后傻子觉得舒服了不少,虽然头还是一阵阵发胀,眼前花花绿绿的,但不妨碍他晃悠着往前跑。没跑多远他就看见了孔来儿和孕妇在前面,他一声不吭举着刀就劈了过去。
    幸而孕妇能听见声音,周围也极度安静,村子里的人睡得都早,天一黑就没什么动静了,坡上更是被阴影包裹,所以些许脚步声都很清晰。她下意识扭头,只见一个人影扑过来,吓得尖叫的同时不忘一把将孔来儿推开。
    她和孔来儿摔坐在了两边,傻子来到她们中间,手里举着厚重的铁刀。
    “死婆娘,你算计我!”傻子没有搭理孕妇,而是转身朝向孔来儿。
    孔来儿吓得腿软,只能一点点往后蹭。
    傻子单手就把她从地上提拎起来,刚想给她点教训,突然感觉后脑勺重重一疼。他松开了抓着孔来儿衣服的手,回过头,发现孕妇搬起一块大石头砸了他。
    他摸了一下后脑勺,一手的血,却呲牙乐了,就像只嗜血的野兽,反而被激起了斗志。
    “我是不是不用留着你了,你的娃现在拿出来也能活了吧!”傻子乐呵着说。
    孕妇吓坏了,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转身拼尽全力地跑,奈何身体太重,根本跑不快。
    就在傻子提步要追时,孔来儿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双膝跪在地上,用全身的力气想要拖住他。
    跑、跑、跑——孔来儿生平第一次试着张开嘴呐喊,即便根本出不来声音。
    傻子使了两下劲儿就抽出了腿,一脚将孔来儿踢到了一旁,又不解气朝她肚子跺了几脚,用刀指着她的脸,意思是“等下再收拾你”。之后几步就追上孕妇,揪着她的后脖领子,毫不客气地将她撂倒在地,就往屋那边拖。
    此时孕妇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她哭喊起来,然而傻子却不以为然,以为她只是闹腾。
    躺在地上的孔来儿突然感觉有光洒下来,她抬起头看见云层散去,露出了一轮很圆很大的月亮。那轮月亮照亮了她眼前的昏暗,也照亮了傻子手里那把刀。
    她翻身起来,径直冲了过去,猝不及防地夺下了傻子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朝傻子的脖子砍去。
    因为身高和角度的原因,这一刀砍在了锁骨上。傻子疼得大叫,松开了抓着孕妇的手,但并没有限制行动,他双目通红,要去夺孔来儿手里的刀。
    孔来儿知道,如果这次被他夺下刀,自己的命就没有了。
    自己的命没有了也没关系,可是孕妇和孩子以后的命是什么样的呢?
    想到这儿孔来儿双手握紧了刀柄,借助月光,在傻子扑上来的瞬间再度朝他的脖子劈砍过去。
    灼热的血液扑在她的脸上,烫得她一哆嗦,她看到傻子捂住自己脖子侧面,一脸不敢置信地表情,血从他的指缝往外滋。
    这一刻孔来儿也不能相信傻子会死,他是个吃老鼠药都死不了的人,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过她。
    于是当傻子跌坐在地上时,孔来儿冲上去骑在他的身上,用力地补了几刀,直到她确定傻子咽了气。她的脸和上半身完全被血糊住了,就像从血海里游出来,她不觉得恶心,也不觉得害怕,她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件早该做的事。
    原来她做得到啊,原来她也有力气反抗,原来她能够杀了他……孔来儿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而这力量是一次次搬运尸体,埋尸练出来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泪水冲开了血。
    而这时孕妇在一旁嚎叫着,已经破水了,肯定要生了。孔来儿因为听不见,好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孔来儿不知所措,如果要送大医院肯定来不及,他们村里生孩子都是找有经验的婆婆帮忙就在家里生,可这个时间就算孔来儿去找,也够呛找得来,而且来人一看见傻子的尸体在边上,哪里还有工夫帮忙接生。
    原本她想试着把孕妇挪回屋里,可尝试了几次,实在做不到,就只能在枯黄的蒿草地里生。孔来儿握着孕妇的手,和她一起使劲儿。
    受惊早产,加胎位不正,这个孩子卡在那里太久出不来,孕妇已经没有力气,她虚弱地求孔来儿帮忙把孩子拽出去,哪怕断胳膊断腿也好。
    最后孔来儿狠着心,将那个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小东西硬生生拽了出来,孩子的脸憋得发紫,没有任何反应。孔来儿接生过出生就不动的小羊,她尝试拎着孩子的脚,倒着甩了几下,又拍了拍,孩子终于哭了出来。
    此时孔来儿暂时放下孩子,回到屋里把剪刀塞在炉灶里烧红,只能靠这样弄断脐带。然而当她跑回去,发现女人下体的血完全止不住,整片地都染红了,孩子躺在母亲温暖的血里张牙舞爪的。
    烧断脐带的疼痛都已经唤不回女人的精神,她知道自己没救了,她用最后的力气,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孩子。
    “我去找大夫,我去叫人,我去给你找大夫……”孔来儿把孩子放在她旁边,就想去下面叫人。
    女人的手却搭在了她的手腕上,轻轻的,却是下了十足的决心。
    “把她养大……”女人只能用口型缓缓地让孔来儿明白,“活着就好……拜托你了……”
    最后她把惨白的脸偏向孩子,一动不动地望着,直到停止呼吸。
    直到最后一刻,她望向孩子的眼睛也没有阖上。
    如果真有神明,此刻从天上向下望,会看见一个女人瘫坐在两具尸体之间,怀里抱着一个新生儿。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好似无人能听见。
    所以这世上没有神明,只有她在那一刻成为了母亲,成为了怀里那个孩子唯一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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