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见纪云舒忽然如此,有些不安,又担心她的身子,便向林嬷嬷看去。
    林嬷嬷则是十分沉稳地朝点了点头。
    纪云舒盥洗之后,便换上了粗麻的孝服。
    她在青鸢和林嬷嬷的扶持之下,走出了自己的晚烟阁,来到后院的主厅。
    庞嬷嬷正忙得团团转,后院中的大小事务,大到席面的安排、贵客的座次,小到厨房的采买、器具的调用,皆需要她来主持。
    庞嬷嬷正恨不能化身八爪鱼,多出几只手脚来支应,便听到婢女禀报庶妃娘娘来了。
    庞嬷嬷一抬眼,只见纪云舒一身素白孝衣,通身没有一点装饰,唯发髻上系着一条白色的发带。
    眉眼如烟,眼角微微泛着红,眸中仍有盈盈泪光,却一扫之前的空洞苍白,眼神中多了一抹坚毅。
    纪云舒进来后便对庞嬷嬷道:“这两日辛苦嬷嬷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厨房和库房,要确保随时有热茶热水供应,灵前香火不断不缺,席面上的餐食也要尽善尽美。”
    庞嬷嬷见纪云舒振作起来,忍不住用袖子拭泪,忙答应道:
    “哎!奴婢听命!一定不叫手下之事出一丝纰漏!”
    纪云舒颔首,又对林嬷嬷道:
    “嬷嬷,你跟在我母亲身边多年,对各家人情关系与丧礼仪制最是熟悉,席面的安排由你来负责我最放心。”
    “另外,这次丧礼的账册和银钱的支出,也交由你来负责。”
    林嬷嬷赞许地看着纪云舒,亦认真地点了点头。
    纪云舒又对后院其他两位掌事的嬷嬷都吩咐了主管的差事,这才道:“我该去给父亲哭灵了。”
    说着,她便起身,在青鸢的搀扶之下,朝前院走去。
    父亲只有兄长这一个儿子,兄长又尚无子息,灵堂之上,孝子贤孙人丁单薄,实在有些孤冷。
    纪云舒不舍父亲孤冷,及至灵堂,便在纪云深的身边跪下。
    纪云深的脸色十分的憔悴,嘴唇都干得脱了皮,见纪云舒挺着孕肚跪着,忙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犹如一把利刃在纪云舒的心头划过。
    纪云舒转头对青鸢道:“去让厨房炖盏燕窝雪梨羹送来。”
    等青鸢走了,她才垂眸道:“我也是父亲的女儿,阿兄,我的身体我有数,我不会强撑的,你就让我在父亲的灵前尽尽心吧!”
    纪云深叹息一口,他向来拿他这个妹妹没有办法,此时,他也只能道:
    “好吧,你略跪一跪,就回去歇着,千万不能伤了身子!”
    来纪府祭拜的人川流不息,见到如今贵为太子庶妃的纪云舒跪灵,皆有些意外。
    按照大楚的规矩,出了嫁的女儿是无需跪灵,而是哭丧。
    但纪府子息单薄,众人稍稍看到灵前情形,便也理解了。
    忽然,门外传来小厮高亢的禀报声:“南越王前来吊孝!”
    纪云舒十分意外,纪云深也有些懵。
    这个南越王,他们纪府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交集,以他的身份,如何需要前来治丧。
    不过想想,南越王有可能是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毕竟父亲是太子殿下的太傅和半个岳父。
    正想着,南越王高大挺拔的身影便走了进来,他身边只跟了一名随从。
    夏侯旻走到灵前,接过仆从递过来三根签香,在灵前深深鞠了一躬,将签香插在香案上。
    等到上完香,夏侯旻这才对家属颔首一礼:“请节哀!”
    纪云深和纪云舒回礼,深深鞠躬。
    纪云深声音沙哑道:“南越王殿下亲临家严灵前,此情下官没齿难忘。”
    夏侯旻温声道:“本王从小熟读儒经,尊翁乃一代大儒,令人敬仰。忽闻尊翁溘然长逝,怎能不来祭拜?”
    交谈几句后,夏侯旻对纪云深道:
    “令妹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令妹说,可否请小纪大人行个方便?”
    听到夏侯旻这么说,纪云深十分诧然。
    他的妹妹,不仅成了太子的庶妃,还曾经对南越王有救命之恩?!
    他和父亲在牢狱中的这些日子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脑子现在有些乱,只想着等日后再好好地问一问妹妹。
    见纪云深迟疑地看向自己,纪云舒对他点了点头。
    纪云舒将夏侯旻带去了一处安静的花厅,又命人给他上了一杯茶,这才道:“谢谢你来拜祭我的父亲!”
    夏侯旻眼神温柔地看着纪云舒,他早已注意到她那隆起的孕肚。
    “你过得还好吗?上次的事,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吧?”他故作轻松地问道。
    纪云舒只淡淡道:“生死面前,其余皆是小事一桩,上次救你,也是因缘际会,不必放在心上。”
    听到纪云舒将两人之间的过往,这么轻轻揭过,夏侯旻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但她如今是霍尽渊的枕边人,他也不能再作非分之想。
    想着不久后自己就要离开金都,也许此生都没有多少机会能够再见到她。
    于是,夏侯旻从胸袋中掏出了一支通体碧莹翠绿的翡翠,成色极好。
    那翡翠是鸾鸟的造型,上面还有几个小孔,看上去十分精致。
    夏侯旻将那个翠鸟递到纪云舒的面前,道:
    “本王的命还是十分珍贵,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这是谢礼。”
    他怕纪云舒不肯收,又道:
    “本王这人,最不喜欠别人人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索恩偿还,你收了这个谢礼,我们之间,便两清了。”
    纪云舒听他这么说,明白他这是身居高位之后,不愿与从前旧人有所牵连,只怕未来两国之间再有些什么,会被掣肘。
    于是她接过了夏侯旻赠送的翡翠,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了,从此我们互不相欠,你不必担心。”
    而后,她便将翡翠存放在随身携带的香囊之中。
    见纪云舒终于收了,夏侯旻唇角微勾,他转身便要离开,走到门口,他又回头:
    “对了,这支翡翠鸾鸟还有一个隐藏的功能,日后你若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吹响它召唤巴乌,给我传信。”
    巴乌是南越的一种鸟,有点类似大楚的信鸽,但是巴乌比信鸽更加强悍凶猛,飞行速度也更快。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纪云舒想,这南越人有点怪,若她真的遇到麻烦,召唤一只鸟来传信,是不是有点来不及?
    夏侯旻离开纪府之时,成帝正在御禽园,他刚陪着七皇子和八皇子在此玩乐了一会儿。
    自从霍尽渊成为太子之后,成帝除了每日锻炼行走之外,最多的时间便是与这两名皇子在一起。
    以前他也过问他们的功课,却很少像现在这样,花许多时间与精力教导他们。
    七皇子马上就十五了,成帝想到,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雄心壮志也是不可小觑的。
    这时海公公匆匆走来,附在成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成帝黑沉的眸光眯了眯,声音中带了几丝满意:“全都处理干净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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