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仲进了凉州城,犹如进了自己家一般,熟门熟路。他带着甄玉他们,三穿两穿,来到了一座安静的宅邸跟前。
    上前叩门,一个小男孩打开房门,看了他一眼:“温先生回来了,袁先生得到消息,已经在等候你们了。”
    那男孩一副西域长相,但头发却是灰白色,一口中原汉话讲得很流利。
    甄玉听温仲管男孩叫琉丝,后来她才知道,这孩子是袁文焕他们到这儿之后,买下的一个小奴隶,他不是突厥人,而是在突厥统治下的某个异族人,因为家国灭亡而跟着族人迁徙到了凉州。
    进来院子,迎面就看见袁文焕和赤霄、泰阿三人等在中庭。
    他一见甄玉,不由吃惊道:“公主,怎么你也来了呢?”
    甄玉笑道:“袁将军,咱们又见面了。哎,你这打扮还怪好看的。”
    袁文焕此刻是一身文人装扮,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看上去文质彬彬,和之前冷酷霸气的武将风格完全不同,再加上手持一把羽毛扇,气质来了个大转变。
    袁文焕扇了扇手中的扇子,他笑道:“既然给人家做了西席先生,就得像个先生的样子。哦,晏校尉也来了,你会过来,这倒是不让我意外。”
    于是一群人又纷纷见礼,进去内堂说话。
    各自落座,细细交谈下来,甄玉这才知道,这段时间阙离羽的倒行逆施更加严重,看谁都像是拥护堂弟的反贼,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突厥朝堂上,人人噤若寒蝉,大臣们苦不堪言。
    甄玉吃惊道:“优蓝太子呢?他去哪儿了?难道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袁文焕叹道:“正是说到他呢——公主不知道,就在你们赶过来的这几天里,凉州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恰恰和这个优蓝太子有关!”
    原来,阙离羽早就知道堂弟已经回了凉州,然而他虽下令全城搜捕,却找不到阙离徵的半点踪迹。
    他当然知道自己得位不正,而优蓝太子阙离徵存在这世上一日,就是在鲜明地提醒着他,他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者。
    所以阙离羽的第一目标,就是要干掉阙离徵。
    他当然不会直接表达出这个意思,阙离羽胁迫了两个老臣,逼着他们给出了一份奏章,其中声称,老突厥可汗阙离博在世时,曾经多次想要“易储”,但每次露出这个念头后,就被阙离徵用花言巧语甚至各种威胁给压回去了,各种细节,都是这两个老臣亲眼所见。
    “我父王是含恨而去的!”阙离羽言辞凿凿,一脸痛心疾首,“他老人家早就看穿了阙离徵的狼子野心!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被阙离徵这厮给暗中下了黑手!”
    他一边给自己套上冠冕堂皇的面具,弄出“就是堂弟害死了我父王”的舆论,一边大肆发动搜捕,势必要把阙离徵抓住,当着所有人的面,除掉他。
    “但是凉州城早就是优蓝太子的势力地盘,他在这里深耕多年,扶植了不知多少势力,所以哪怕明知道堂弟就在城内,但阙离羽就是抓不住他。”
    甄玉倒也不意外。
    死去的阙离博,大祁这边管他叫狐狸王,说的就是他聪明而且狡猾异常,既然他宁可把王位传给侄子(当然按照岑子岳的说法,其实是他的私生子)都不给自己的嫡子,就说明他对阙离羽有多么失望,觉得此子“实不堪大任”。
    如果阙离羽那么轻易就把堂弟给抓到手里,安上罪名、利索砍了,那也太小瞧阙离徵了。
    “不过阙离羽也不是无能之辈,既然他下决心要搞死堂弟,那就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袁文焕笑了笑,“所以这一次,他也豁出去了,将国师带到大殿之前,放出话去,说只给阙离徵三天时间,如果他不出现,国师就人头落地。”
    甄玉大吃一惊,连带着温仲也跟着震惊:“他居然敢对国师下手?阙离羽是真的豁出去了吗?!”
    袁文焕点点头:“一来,国师态度非常坚决,阙离羽不是傻子,看得出来他是没可能从国师手中把龙女弄到手,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国师,让龙女永远不见天日,他得不到龙女,阙离徵也别想得到。二来,拿别的什么人威胁堂弟都没效果……据说他把阙离徵的那群妻妾一个个牵出来砍了头,阙离徵根本无动于衷,但是国师又不同。”
    突厥人的国师,地位很高,基本上他等同于可汗的军师,是可以平起平坐,参与国家方向讨论的人物。
    国师不是不可以杀,但必须犯了极重的罪,比如叛国之类,否则,就这样冤杀国师,几乎等于亲手砍断突厥的国之根基。
    甄玉还是不太懂:“就算他拿国师的命来要挟,阙离徵就会出来吗?”
    “会。”袁文焕很肯定地说,“早年,国师救过阙离徵的命,而且当初阙离博选定他为太子,也是因为听了国师的建议。突厥人虽然野蛮,但他们有一个习惯却很好,那就是别人于你有恩,你必须在危难时刻报答他,否则就将沦为人人不齿的下流之徒。”
    袁文焕说到这里,笑了笑:“阙离羽也是拿准了这一点,才决定用国师的性命来逼他露面。”
    可想而知,如果这一次阙离徵眼睁睁看着于己有恩的国师被杀,却畏手畏脚、不肯露面,那他在众人心中的威望,必将一落千丈。
    ……恐怕在大家眼中,他和阙离羽也就是相同的货色了。
    只不过,就连袁文焕也没想到,阙离徵出场的方式,是那么具有戏剧性,甚至令在场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据说,国师被阙离羽绑在高台上的第三天,阙离徵终于出现了,他是堂而皇之走进来的,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胁迫,甚至连他的脸上,都依然挂着往常那种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的微笑。
    阙离羽一见堂弟出现,顿时如临大敌,他把一把刀横在国师的脖颈上!
    “阙离徵,你终于肯出来了!”他狞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当个胆小鬼,让你的恩人因为你而死于非命!”
    阙离徵却一点都不慌张,他笑眯眯道:“我的好哥哥,你想找我出来就直接说嘛,何必把国师牵扯进来?难道你忘了吗?当年你和伯父的爱妾牵扯不清,惹得伯父大怒,要将你处斩的时候,不就是国师站出来,帮你说话的吗?”
    “……”
    “哥哥,国师也是你的恩人啊,你现在却这样对待他,让人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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