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节:记名托孤封雍王,告庙兴师伪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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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众人于吴三桂王府大堂,听王绪一阵说来,如讲天书,以至于都听得晕晕乎乎,吴三桂亦是如此。他见王绪似乎就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心里恼火,正想制止,又觉不妥。他不知王绪究竟要说什么,更怕问了显得自己很无知,所以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只好佯装听得饶有兴趣,心里却在骂娘。他无聊之极,四下看了看,见众人也是和他一种德行,他只好按捺住自己火爆脾气,又听得王绪说道:“诸位,后来吴国灭国,其子孙就以国为姓,自此吴姓子孙,方才遍布华夏。咱们大王毫无质疑,就是太王古公亶父直系后裔,想当初太王如传位泰伯或者仲雍,要如此,哪里会有姬昌子孙拥有周朝七八百年天下?那应该是咱们大王祖上的,是咱们大王祖上有德,主动谦让,后来才传给姬昌,方才有周啊!咱们大王如今东征暴秦,也算是恢复当日既有之天下而已。况乎李易铭者,起兵豪夺,硬是将大明天下,生生夺了。而今咱们大王再兴王师,恢弘大周,主掌神器,定鼎天下。名正而言顺,有何不可?”
    王绪说完,叫好声响彻大殿,底下早热闹非凡讨论起来,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吴三桂到了这会儿,方才终于知道王绪说了老半天,是在绕着弯儿夸自己祖宗呢!他好武厌文、孤陋寡闻,如何能知道自己祖上,居然如此荣光,所以也叫起好来,谢了王绪好几回。王绪得意洋洋,就被吴三桂指着在他身边位置坐了下来。
    乱哄哄闹了半天,人群中又站出来王屏藩,只见他连连喝住殿内众人吵闹,见他要说话,这一干人等,均安静下来。王屏藩随后说道:“大王,众弟兄!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刚才王绪老兄所说,在下深以为是,看来咱们大王天命所归,自然毋庸置疑。我王屏藩追随大王,非是三年两载。如今居于高位,深得大王信任,知遇之恩,永不相忘。在下倒没有什么封王封侯的打算,也绝无那个能耐,只要能追随大王,就心满意足了。大王能安定天下、效法武王,在下完全赞同。这殿内众兄弟,均追随大王多年,大王带着我等,哪一次不是于山重水复、险象环生之境地,化作拨云见日、柳暗花明之坦途呢?各位,难道不是这样?在下坚信大王假以时日,必定能逐鹿中原、鼎定天下。然后论叉行赏、大封诸侯,是为可期,诸位,为开创天下之新境界,奠定万古之基业,光耀门庭、封妻荫子、惠及子孙,难道不想放手一搏吗?”
    他这一鼓动,下面顿时就热闹了,有不少没脑子的就跟着起哄,以为自个儿跟对了人,自此之后,大可追随吴三桂,一同灭了大秦,共分天下,所以竟然附和者众。
    吴三桂很满意,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等殿内众人激动情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他这才说道:“诸位,王将军所言有理。本王深以为是,试看如今大秦,内乱日久,国力衰微,君臣离心不睦,彼此猜忌。又有其肱骨之臣、领兵之将,如吴能奇、钱虎乙、赵龙甲、朱信等,要么死了,要么苟延残喘、行将就木。眼下形势,亦是有机可趁,大秦乱局、于我有利,正是兴师讨伐之大好时机呀!”
    他这样说,果然众人连连称是,吴三桂说的时候,却转眼看见郭云龙和杨坤两人,整个过程不说一句话,情绪也不高,在那儿似是而非的样子,态度不很明确。他素来看重郭云龙才能,对于杨坤也较为倚重。于是,吴三桂转而对两人说道:“不知豫东侯郭云龙将军、宁远侯杨坤将军两位贤弟意下如何呀?”
    郭云龙及杨坤听吴三桂问及他二人意见,心里一惊,郭云龙起身答道:“大王雄才,天命所归,卑职愿为大王驱使。”郭云龙说的时候,一旁杨坤也连声附和着。
    吴三桂听罢,豪放大笑道:“有两位助我,本王无忧也!将来成了大事,本王绝不亏待众位弟兄。诸位,只要诸位与本王上下同心、以效死命,如我等上下一心,何愁大事不成?”
    方光琛也站起身,对着吴三桂施礼,激动地大声说道:“大王,不得再作犹豫,下决心吧!”
    殿内众人止住争吵,均将目光齐刷刷望着吴三桂,吴三桂见了,感觉这种情形有点熟悉,他当年山海关降清,也是危情之际,吴三桂立于当前毅然决然地下了决心。相同的情况在襄阳,他又是这样干了第二次。而这回,是第三次,鉴于前头两次,这厮运气好都赌对了,所以他也坚信这一回自个儿也会赌赢。他信心满满,几大步走到王位,坐下想了想,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又站起身来,对众人道:“各位,本王心意已决,东征暴秦,不复踯躅。本王苦心,并非心存私念,当日南下平定南明,永历皇帝非死于我手。只大秦残暴,逼迫日盛,皇帝无可奈何之下,乃托孤于我,付以大事,随后皇帝自绝于在下面前。在下跪送皇帝大行,临危受命,暗自立誓,他日将兴兵东征北伐,剪灭暴秦、恢弘大明。今日之势,绝不能错失良机,本王当奉立新主,代王亲征,兵锋所致,莫不来降……。”
    吴三桂如此这般一说,众人都全明白了,你道为何?原来吴三桂平定了南明,亲手杀了永历,本是铁证如山、无法抵赖。但他脸皮厚、胆子粗,他竟将杀永历的过错,怪在了易铭身上。说是出于易铭逼迫,永历无法,只好将皇子托付于他,自个儿抹了脖子,还叫吴三桂他日必兴王师,重振天下云云。
    吴三桂脸皮之厚,由此可见一斑。但他杀了永历上上下下,独独留下其中一子,也是事实,而这样做,他从一开始就有所企图。
    吴三桂这等想法,也是盘算好了的,就昨晚与方光琛谈了那么久,总算定了大计,这就是此次造反,还不能公然以他周王名义。何况据说大秦朝堂廷议,将他这个周王也给抹了,让他再去做那个“周兴侯”。所以方光琛建议,既然永历皇帝朱由榔之子在吴三桂手里,何不竖起恢复大明旗号,就来个三十六计“借尸还魂”,将来事成之后,再予图之……。
    方光琛出的主意漂亮,吴三桂也同意,于是这事儿就这么给确定下来。
    其实他当时俘获永历之时,这永历皇帝糊涂,以为吴三桂尚可改造,于是情深意切,给他写了一封信,言辞诚恳,使人看过,无不感叹嗟讶!其信如下:
    将军新朝之勋臣,旧朝之重镇也。世膺爵秩,藩封外疆,烈皇帝之于将军,可谓甚厚。讵意国遭不造,闯贼肆恶,突入我京城,殄灭我社稷,逼死我先帝,杀戮我人民。将军志兴楚国,饮泣秦庭,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衷,原未泯也。奈何凭借大国,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虚名,阴作新朝之佐命?逆贼授首之后,而南方一带土宇非复先朝有也。南方诸臣不忍宗社之颠覆,迎立南阳。何图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弘光殄祀,隆武伏诛。仆于此时,几不欲生,犹睱为宗社计乎?诸臣强之再三,谬承先错。
    自是以来,一战而楚地失,再战而东粤亡,流离惊窜,不可胜数。幸李定国迎仆于贵州,接仆于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矣。而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功,督师入滇,覆我巢穴。仆由是渡沙漠,聊借缅人以固吾圉,山遥水远,言哭谁欢,祗益悲矣!既失世守之河山,苟全微命于秦服,亦自幸矣!乃将军不避艰险,请命远来,提数十万之众,穷追于仆之身,何视天下之不广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独不容仆一人乎?抑对王锡爵之后,犹欲歼仆以邀功乎?
    第思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天下,犹不能贻留片地,以为将军建功之所,将军既毁我室,又欲取我子,读《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恻乎?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独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秦何恩何德于将军,仆又何愁何怨于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党其薄。奕而后,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仆今者兵丧力弱,茕茕孑立,区区之命,悬于将军之手矣。如必欲仆首领,则虽粉身碎骨,血浅草莱,所不敢辞。若其转祸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倘得与太平草木,同霑雨露于圣朝,仆纵有亿万之众,亦付于将军,惟将军是命。将军臣事大秦,亦可谓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负先帝之大德也。惟冀裁之……。
    堂上众人,知道此情节的,眼见吴三桂这时这样讲来,下面众人如何不惊讶,大多均被他花言巧语,骗了个无可奈何。
    唯恐众人不信,吴三桂叫人传令后堂,他自己跪拜于地,一会功夫,果然迎来一人,大致六七岁年纪。吴三桂不失时机,说这男孩乃永历遗孤,叫做朱慈炅什么的,是为雍王。殿内众人见了,莫辨真假,只见吴三桂叩头连连,就是假的也成了真,所以如何敢不拜见。
    接下来吴三桂将雍王朱慈炅推于正殿之上,坐于大位,自己匍伏于地,带领臣工,山呼万岁……!
    方光琛等,当即择定吉日,于帝元4352年即公元1654年正月拥立了朱慈炅为大明皇帝,继而又让吴三桂认朱慈炅为干儿子,他自称皇父摄政王及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等,兵分两路,代王出征。令马宝、王屏藩领军二十万出击陕西,而他自己则由重庆率军三十余万沿江而下。
    他还令方光琛起草征讨大秦檄文,方光琛欣然领命,于寓所苦熬了两个晚上,拟了出来,电告天下知晓,并西南一隅大小城头、水陆码头、道路险要,张贴数万之巨。檄文如下:
    原镇宁山海关总兵官,今总统天下水陆大师兴明讨秦大周王吴,檄告天下文武官吏军民等知悉:本王深叨明朝世爵,统镇山海关。一时李逆倡乱,聚众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痛哉毅皇烈后之崩摧,惨矣!东宫定藩乏颠锫,文武瓦解,六宫恣乱,宗庙瞬息丘墟,生灵流离涂炭,臣民侧目,莫可谁何。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伤哉!国远夫偈可言?
    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斩将入关,李贼逃遁,痛心君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亲擒贼帅,斩首太庙,以谢先帝之灵。幸而贼遁冰消,渠魁授首,正欲择立嗣君,更承宗社封藩,割地以谢夷人。不意秦首李易铭者,遂再逆天,乘我内虚,雄据遵义,锋芒正盛,本王不得已暂降以求完全,期以驱逐鞑虏、振兴中华,中兴大明,以全其臣节。熟料彼窃我先朝神器,前方驱虏,后为豺狼,本王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本王刺心呕血,追悔无及,将欲反戈北逐,扫荡腥气,适值先皇永历,密会约本王,奉抱先皇王子慈炅,年甫三岁,刺股为记,记名托孤,宗社是赖。姑饮泣忍隐,未敢轻举,以故避居一隅,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枕戈听漏,束马瞻星,磨砺警惕者,盖三年矣!
    兹彼君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霄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妇号子洋以至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官卖爵,人怨于朝,苛政横征,民怨于乡,关税重征,商怨于涂,徭役频兴,工怨于肆。
    本王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襄义举,卜取甲午年正月元旦寅刻,推封雍王,郊天祭地,恭登大宝,建元大历,檄示布间,告庙兴师,克期进发。总统水陆官兵一百二十万员,直捣燕山。长驱潞水,出铜鸵于荆棘,奠玉灼于金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嚣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策,啸歌雨露,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铁骑,亲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若有生儒,精习兵法,夺拔痪谷,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翟,无靳高爵厚封,起各省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单仕;所催征粮谷,封储仓库,印信册籍,解军前,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刀头,本王幸甚,天下幸甚!……。
    吴三桂在成都拥立朱慈炅为帝兴师征伐大秦的消息传来,天下震动、人心惶惶,市井百姓,无不惊骇,大秦臣工,亦慌了神,于是集聚于宫外,要求面圣。
    易铭这几日正处理吴琦玉乱党事宜,与文武百官角力日久、互不相让,已深感疲惫不堪,他不想妥协而将吴琦玉及李侔等杀了,这无非是鉴于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
    他本来指望韩知礼、杨明义、朱信、秦任等坚决站在他一边,但当他册封琦玉之子幻生为太子,又对处置琦玉一拖再拖,这韩知礼就首先不干了。
    他的如玉死于吴琦玉之手,如不是易铭一再严令善待琦玉,韩知礼恐怕早公报私仇将她杀了。他以为易铭不管怎样,都要处死琦玉的,岂料几番朝堂议政,易铭对此总是支支吾吾、百般推脱,让韩知礼等心寒。早有赵元成、朱信等,几乎大闹朝会,如不是众臣呵斥着,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田地。
    这吴三桂造反的消息传来,当即就有几个人坐不住了,其中有韩知礼、赵元成、朱信、周文秀,这四人自下朝之后,秘密纠集在一起,商议对策,易铭对此根本缺乏防范,以致于事情发生了,他缺乏心理上的准备。
    几日后,前方传来消息,说吴三桂兵分两路,一路出川北,一路下长江,一南一北,进展神速。
    等弄清了吴三桂虚实,朝中众臣,均放下心来。原来吴三桂兵力不过八十万,实力有限,而大秦在陕西、两湖一带,就有不下于六十万兵力,何况东北、东南、华中等地,还有大军百万。而朝鲜李淏,也是铁哥们,数度要求领兵西征,平定吴三桂叛乱。
    易铭见了来京的李淏,当面谢了,让他回去安心作他的朝鲜大王了事。不过这样一来,易铭感觉大秦兵精粮足,似乎稳操胜算,于是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一些。
    话说范旷及秦草一行,尚未出得山西,前方就传来吴三桂造反的消息。范旷惊骇之情,可以想见,他越想越后怕,以为这次要真到了成都,难免被吴三桂刨腹挖心杀了祭旗,自个儿死了不说,还因此落得让人笑话,自己成了天下取笑的对象。他这样想着,觉得身边那些随行人员,似乎也在取笑他,他满腹的火气,不知道往哪儿发,见着每个人,都觉得极其没有面子。他浑身冒虚汗,又想起朝堂上当面顶撞皇帝,多有不敬,如今看来,皇帝毕竟和吴三桂是亲戚,所以知道吴三桂根根底底,原来皇帝早知道吴三桂会反。范旷想清楚了,即刻命令返京,临行之前,拍了电报,报告了所在位置,说明取消西去的理由,对易铭高屋建瓴的战略判断、未卜先知的神奇预测和知人识人的超强禀赋,莫不马屁连连,歌功颂德完了,对先前意气用事之举,上表请罪。
    易铭岂能和他一般见识,只看在这夫子虽然迂腐,却也真心积极,为了大秦天下,不惜以命相博,差点因此尸骨不还。于是,易铭吩咐去电,对范旷任性之举,概不责备,只要他及秦草等,火速回京复命。
    范旷接到电文,觉得皇帝真是千古圣君,三千年来,人不两见,他感恩莫名,懊悔不已,还流了不少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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