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侍女香盈袖跌跌撞撞跑进小夜轩,上气不接下气道:“魔,魔君,琵琶魔夫人在殿前求见,夫人脸色不是很好,不晓得事出何因。”
    见香盈袖如此慌张,我立即收回之前自己的一番悲秋叹春,急急忙忙出了小夜轩。到殿前时,见琵琶魔夫人双膝跪在殿前,哭得那是一个梨花带雨。我一句“夫人何事如此慌张”还未及道出,琴魔夫人已哽咽道:“民妇叨扰魔君清幽,望魔君赎罪。”
    我忙道:“夫人起来说话,何事如此慌张?”
    琵琶魔夫人泪如雨下,并没起身,又道:“民妇不敢,民妇有罪。”
    我有些无奈,皱眉道:“何罪之有?”
    琵琶魔夫人支支吾吾了良久,终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皆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没管教好我那不孝子,今日若是不说出此事,恐怕,恐怕再也找不到我那不孝子了。”
    她家那儿子可是出了名的恶棍,估计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此番难保她不是恶人先告状。我听她久久没说出个所以然,很是没耐心,然身为魔君,我晓得要学的还很多,这第一便是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是以我倒了杯茶水,边嗑瓜子边等她说出原委。
    琵琶魔夫人成功地将满屋的侍卫、宫娥惹得瞪目结舌后,才说道:“一个月前,小儿带着几个随从出了不死山,至今不见回来!”
    此话一出,我停下了喝茶和嗑瓜子,忙问:“他是否经常不归家?”
    琵琶魔夫人连连摇头道:“不,在这之前他从未离开过不死山。”
    我又问:“那么为何你现在才禀报此事?”
    那夫人犹豫了半响,似在酝酿,又似在挣扎,良久才哽咽道“一月前小儿的随从匆忙回来道,他们行至一处渺无人烟处,见一人躺在草丛中。或许是因为好奇,又或许是,是因为魔性大发,小儿失手将其……杀害。魔君赎罪,小儿定是无心之过……”
    这下急得我刷一下站起身来,一个月前,渺无人烟?心中闪过一阵咯噔,忙道:“说下去!为何随从回来了,而你儿子未回。”
    琵琶魔夫人又说:“据回来的随从道,小儿杀了那人后,忽然一阵风将他们卷出了荒地,奇怪的是,那风唯独未将小儿卷出。一月以来民妇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一直寻找,却始终找未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我有些不甚愉快,走近了几步,道:“你怕本座怪罪你儿滥杀无辜,因此降罪于他,是以迟迟不上报,你本想悄无声息将你儿子找到,此事便可就此罢了。不曾想至今未见其人,所以你急了?”
    琵琶夫人眼中闪过无数慌乱,忙俯首道:“魔君息怒,我儿虽有错,然罪不至死,听随从道,那人重伤在身,本就是,就是将死之人。求魔君救我儿,我琴魔世家世代单传,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民妇,民妇也活不下去了。”
    我心中早已凌乱不堪,目前敢断定的是,这夫人之子所杀之人,定是一月以来我找寻不到的那个男子。这之后我又安抚了她好一会,告知此事我定会给她一个交代,才派人将那夫人送回。
    我召来罗罗,随着它一声地动山摇的长啸,一路奔腾直冲九重天而去。
    黄昏十分,我提着两壶美酒进入司命的院子时,天边残阳如血、霞光万丈,司命院中种了无数种花,单单我说得出名字的就有几十种——牡丹、丁香、木兰、蔷薇、玫瑰、月季、梅花、桃花、海棠、玉兰、木笔、紫荆、连翘、金钟、紫藤、春鹃……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他老人家的,年龄虽是一大把,却对这些这些花花草草情有独钟,他老人家当真是生在花丛中。快进门时,一个抬头忽见高高的葡萄架上倒挂着个人头,吓得我本能地退了好几步,险些将手中美酒打翻。
    再细看,竟是司命将自己倒挂在葡萄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身后的罗罗喃喃自语:“知恩图报,实乃君子所为”
    我对他毫无缘由的话语很是不懂,也只得从善如流地进入房中,再从熟门熟路地将酒放在老地方,对正进门的司命道:“数日不见,司命看上去更加风度翩翩了。”
    司命将刚摘的葡萄放在案几上,背对着我道:“数日不见,你看上去更加倾国倾城了。”
    我随手扔了颗葡萄到嘴里,梨涡浅笑道:“哪里哪里!”
    司命忽然指着自己的眉间笑道:“这里这里。”
    我哈哈笑了几声,晓得他意指我眉间的红莲花,生下来便是如此,我也不能奈它何。之后司命搬出棋盘,硬是要同我“争霸天下”,我又将天上地下发现的稀奇古怪之事一一与司命共享了一番,自发现居在丹穴之山的凤凰说到不死山下的罗罗,又从八荒之首鹊山山系的招摇山说到八荒之尾。
    期间其乐融融,笑声不断。司命杀了我一名“大将”,又顺了顺他的花白山羊胡须,才高深莫测地道:“见你六神无主,落子好生不利索,这又是送酒又是夸老夫的,究竟所为何事?”
    我趁机也杀了司命一名“大将”,嬉笑道:“凡事皆逃不过您老的双眼,今日陆离来此,确实有事相求。”
    司命手中棋子顿了顿,落下。道:“劫数难逃啊!”
    我禁不住长叹了口气:“命中注定的劫数,我并无过多担忧,为魔者,谁还没个天劫呢是罢?陆离此次前来,是有别的事请司命帮忙。”
    司命抬头示意我说下去,我便继续道:“此番我想去离恨天了一桩心事,可我听说凡是去离恨天查找魂魄之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司命您与阴司乃是旧识,还请您老人家出面为我说说好话,以好让我免去皮肉之苦。”
    闻言,司命竟哈哈笑了几声,久久不语,良久后方道:“你亲自前去便可,用不着老夫出面。”
    不待我回话,司命又接着道:“天君欲将你长公主的身份昭告天下,此事你如何看?”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我思索了须臾,才认真道:“既然娘亲不反对,我也就无所谓,神族公主对我而言不过是个身份罢了,可有可无。”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遂又道:“听闻神族皇室册封之日,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且与我无血缘关系之人赠予我‘鸿鹄羽’,寓意着往后一帆风顺、鹏程万里。我虽对不信这些虚无缥缈之言,然礼数是万万少不得的,在神族与陆离亲近之人屈指可数,我觉着四海八荒中唯有司命您老人家最为适合,册封那日就有劳司命了。”
    没想到的是对于我热情的邀请,竟被司命果断的拒绝,理由是:“这个你无需担忧,自会有比老夫更适合的人赠予你‘鸿鹄羽’。”
    这之后我还想问个水落石出,回应我的却是司命那如雷贯耳的鼾声,对于他老人家忽醒忽睡的嗜好,我早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司命的话虽让人有些半信半疑,然次日我还是策罗罗去了离恨天。男子一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不说此生我借会心中有愧,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我会心神不灵。
    罗罗与我行至离恨天大门时,原本还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翻腾的云海霎时间波涛汹涌,给人以一种有来无回的地狱般的压迫感。伴随着一声钻天惊雷,阴司终于现身,乃问:“来者何人?”
    我忙自罗罗背上跃下,恭敬道:“晚辈乃不死山上魔族的魔君陆离。今日到访,乃因心系一事,还请阴司帮个小忙,若阴司出手能相助,陆离定当感激不尽。”
    那阴司听我说完,瞥了我好几眼,竟连连点头道:“果真是你,往事终究如过往云烟,莲花使者有何要求尽管吩咐老朽便是。”
    我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四周,既无他人在场,这阴司难道在自言自语?见我愣住,阴司又笑道:“老朽的意思是:魔君前来所为何事?但说无妨。”
    我有些不敢相信传闻中那个今人不死也要掉一层皮的阴司说话竟如此爽快,激动得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先说:“阴司可否帮晚辈查一下近一月以来,我魔族的琵琶魔夫人之子是否已魂归你离恨天。”
    阴司闻言,掐指算了须臾,忙摇头道:“离恨天办事向来一丝不苟,从不会出错,魔君所说之人的魂魄并没在我离恨天。”
    我又问:“魂魄既没在离恨天,那么是否证明此人尚且还在人世!”
    阴司道:“诚然如此。”
    琵琶魔夫人之子没死,那么那位男子呢,可我不晓得他的身份、名讳又该如何发问?见阴司十分耐心,我道:“那么不知其身份、姓名者阴司可否查得出来?”
    阴司默了一会,缓缓道:“不知身份姓名想要查起,确实有些难度,离恨天每日所收之魂魄皆是数以万计,若真要查,那便等同于大海捞针呀!”
    此话倒也千真万确,不知身份姓名便犹如大海捞针,我总不能说那人虽长相英俊甚至已到了妖孽的境界,然却又身着粗布麻衣、资质平庸罢?要说如此特征之人普天之下数不胜数,自然无从查起。
    又心想当下既然得知那琵琶魔夫人之子还在人世,只要找到他便可知晓一切。我便策罗罗回了不死山,只是途中我改道去了躺赤水北岸。
    心想那日我是在赤水北岸被卷入深渊的,不晓得今日还能不能再进去一次。我站在赤水边上,波涛汹涌的赤水依旧,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赤水中越发的耀眼,眉间一朵血红莲分外的妖娆。
    此等青山,此等赤水,正适合寻一块青石板坐下与罗罗谈谈人生,说说理想,或是冥思苦想一番也未尝不可。未曾想这厢我将将坐下,还未来得及冥思苦想,那厢只听眼前“扑通”一声,一块石子自我背后飞出落入水中。
    我一个猛回头,只见魑魅鬼君站在林边,对我笑得颇为诡异,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魔君。”
    诚然是:久旱逢甘露,几滴。他乡遇故知,仇敌。我皮笑肉不笑,感叹冤家路窄谁愿意与你相逢,嬉笑道:“魑魅鬼君近来可好,安好呼,能吃呼,能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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