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空中飘着柔和的空气,路边上的野花开得格外地落落大方,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褐色土地滋生的小草上。不死山笼罩在一片繁荣昌盛之中,看上去一切皆是那样欣欣向荣。
    父君派人来接我时,我正苦恼于自己的穿着,又想着既然他整出如此大的排场,想必也用不着我去担忧这些有的没的!九重天我倒是去过无数次,然像此次这般令人忐忑不安的,却从没有过,具体忐忑在何处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我不习惯有人跟随,遂让前来迎接我的人先行一步,告知他们自己随后便到。临行时我去探望了娘亲,欲安慰安慰她老人家万事想开便可,谁承想她已人去房空,只在墙壁上留下她的寥寥几字:“山水之间寻自在,柴门之外闻风雪。不必寻,不必念”,案几旁放了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精致衣衫。
    娘亲这厢云游四海八荒,也不晓得何时方归。我梨涡浅笑,轻轻抱起娘亲亲手为我绣的礼服,策罗罗上了九重天。今时不同往日,为彰显我乃名门望族、大家闺秀,遂带上了侍女香盈袖。
    我二人风风火火赶往九重天途中,香盈秀跟个乡巴佬进城似的,盯着什么都觉着是宝贝,总是咋咋呼呼:“魔君,这云甚是美丽……魔君,天宫是什么样的……魔君,您去了还会回来吗?”
    我实在忍不住,遂回道:“你外出游玩会不回自己家?”
    “奴婢当然会回,魔君待我等恩重如山,放眼四海八荒,哪里的人淳朴得过魔君的不死山呢?”
    我得意地扭过头,算她识时务。只因明日便是我的册封大典,今日的空中着实热闹,我们身边不时有人策坐骑路过,各式各样的坐骑在空中横冲直撞,谈天论地的话音也因此而滑进我耳中。
    我前面有两位妙龄女子策坐骑并排而走,均是身着一袭雪白的衣衫,我听见二人就自己“高贵”的身份而言便足足攀比了好半响。这位口齿娇羞并拐弯抹角地透露了她是东海的小公主涪陵;那位亦是不甘示弱地东拉西扯出自己的身份,乃是西海四公主雨姚。
    此番二人见出生地位打了个旗鼓相当,便开始比贺礼,那位东海公主道龙父王已运了好几辆的夜明珠和稀世珍宝上了九重天;西海公主毫不示弱,也列举出一大堆令人光是听着就能垂涎三尺的贺礼。这一局又打了平局。
    东海公主手捂嘴角,一举一动堪比西风,人比黄花瘦,含蓄笑道:“既然你我皆贵为公主,且公主在宫中又排行老四,那涪陵便叫你姐姐了,话说回来,妹妹往日只是听说过那不死山的女魔头名曰陆离,却从未得一见。听闻此人飞扬跋扈,做事不计后果,竟连天后娘娘她也不将其放在眼里,当年天后还被其害得活生生挨了几道天雷呢。此事姐姐可知一二?”
    身后的香盈袖一听此二人画风突转将矛头指向我,哪里还忍得住,能感受到她那阵势,似乎在说:“魔君,说什么您也别拦我,且让我将这二人收拾了去。”
    我忙按住她欲飞出去的身子,拍着她手语重心长道:“出门在外,务必要谨慎,今时不同往日,不可莽撞,不会文明也要学着文明,万不能失了礼数,此事急不得。”
    再看那西海公主,想必被称呼为姐姐心中好生憋屈,遂沉默了些许方道:“此事我略有所闻,毕竟当年曾惊动过四海八荒。那魔君,哦不,那九天公主我也未曾见过。”
    东海公主轻笑了声:“她再怎么册封也摆脱不了体内的一半魔血,成不了凤凰,说不定还是个丑八怪呢,怎敌得过姐姐你这般倾国倾城、绝世而独立的容貌呢?似姐姐这般,恐怕也只有那无人能敌的攸冥神君方配得上罢!”
    “妹妹休要胡说,神君乃万年难遇之男子,其英姿更是四海八荒无人能及的,雨姚,雨姚此生无福,不敢叨扰神君清幽,更不敢染指神君的万世英明。”,东海公主这马屁拍得,那西海公主未忍住呵呵笑了好几声后方谦虚道。
    我本想多听点别的墙角,不曾想此二人竟越说越离谱,实在令我大为失望,我回头冲侍女使了个邪邪的眼色,她会意坐得更稳了些,我低声对罗罗道:“自这二人中间跃过去,点到即止,不要伤到人。”
    随着我一声令下,罗罗已似那离弦之箭,嗖的一下已自前面二人中间跃过,并冲出数十米之外。我未回头,只听那二人一声尖叫,随即异口同声道:“谁这么不长眼睛,没见是本公主么?”
    我缓缓地扭过头,见那二人身子仍在摇摇晃晃,许是被吓得不轻,我嘴角上扬对二人浅浅一笑,之后便直冲九霄。见二人表情那般呆滞,令人很是满意,毕竟,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比较自信的。
    “魔君,您不是说要沉住气么?”,香盈袖问。
    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冲动,怎就不懂变通:“记住,非常时期得采用非常手段。”
    我二人到天宫大门时,天宫已是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对于金砖玉瓦、富丽堂皇的天宫我早已习惯,只是香盈袖从始至终都是缩头缩脑、小心翼翼地躲在我身后,这让我又气又笑,不得不说:“好歹你也是本座的贴身侍女,身为魔君之侍女,怎就这么点出息,别怕,万事还有我。”
    我长叹了口气,毕竟她与我不同,再怎么说,我乃神族长公主,此乃我父君所定,有一个神族的天君父亲,注定了我此生不可能只是一个魔。而她生来便是魔,对神族有敬畏之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来接我的是衣衣,看得出她很高兴。见衣衣梳妆比往日更加庄重妩媚了不少,这更加证实了那日我的猜想。衣衣很是心急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到,我等了你好久了。”
    我随她走捷径一路到我在九重天的房间,才云淡风轻道:“你猴急什么,明日才是册封大典。”
    衣衣语无伦次道:“我,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早点来的话,还可以多试几件礼服,母后可是为你准备了好几件呢。”
    我顿了顿,挥了挥手中娘亲为我准备的衣衫,笑道:“想必天后娘娘忙里忙外甚是劳累,这点小事我自己办好就行。”
    衣衣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挂不住,然却还是强忍了下来,于她而言,想来此时并没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衣衣又同我寒暄了几句,临走时,她忽然拉过我的手,塞给我一东西,脸上表现出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急急忙忙道:“不是我要送你,是父君非得逼着我送你的。”
    见她跑出门外,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才将手中之物细细打量了一番,是个用五彩晶石雕琢而成的彩色娃娃,手工不是特别娴熟,但看得出她十分用心。我心中说不出的喜悦,笑声不自觉地自牙缝间流露出来,自言自语道:“口是心非。”
    那晚我盯着彩色娃娃看了半宿,那是我在天宫睡得最踏实的一次,第一次觉得拥有兄弟姐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向来不苟言笑的我笑得跟一白痴无甚两样。心想不论曾经我二人有何等怨,何等仇,今后都会烟消云散了。
    翌日,我早早地便被天后以及众多侍女唤醒。忙活了一个早上,之前一切繁琐的礼节我皆听从天后安排,之后双方发生了点争执,问题就出在衣着服饰上。
    我道:“父君册封之时,陆离想穿娘亲为我做的这件百花锦服,待册封大典完毕后,陆离再换上天后准备的礼服,天后意下如何?”
    天后自是不依,摆出了姿态义正言辞道:“此事不可,册封大典乃是庄重严肃之事,这关乎到你父君乃至九重天神族的天威,衣着服饰怎可如此随便?”
    听得出她有意说我娘亲做的衣服随便,心中不免有些抵触,我晓得娘亲多年隐忍是不想让我心中有阴影,不愿看我自仇恨中长大。此番她辛辛苦苦、不舍昼夜为我赶制这件百花锦服,竟被妖后如此看待。
    我皮笑肉不笑道:“天后娘娘若只是邀本座前来观礼,那么本座便穿了你为我准备的衣衫;我父君若是有心认我这个女儿,并真心实意想册封我为神族长公主的话,那么陆离就要穿自己娘亲做的衣裳。”
    天后冷冷的看了我几眼,方冷笑道:“你威胁我?”
    我礼貌道:“娘娘严重了,只有怕了方能说得上是威胁,不怕又怎说得上威胁呢。娘娘宽宏大量,能洞悉人之所不能洞悉,能理解人之所不能理解,娘娘只是不想与陆离较真罢了,不是么?”
    天后自知我言出必行,我要真一怒之下下了九重天,父君要是问起来她是担当不起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最终以天后率一众侍女摔门离去而暂告一段落。
    眼看典礼即将开始,而我自己只会一些简单的梳妆打扮,此等场合定不能由自己瞎捯饬。就在火烧眉毛、千钧一发之时,百花仙子踏着万丈光芒而来,且正是来为我梳妆打扮,有她这样一位美人为我打理,那且是一个天后能比的?
    她道乃是受人之托。我问:“仙子是受我父君之托罢?”
    百花仙子笑道:“非也。”
    我神思了须臾,又道:“既不是我父君,那就只有司命了。”
    百花仙子为我上了妆,并不答我话。
    我见镜中的自己头戴玲珑珠石,身穿百花锦衣,足登金秀珠履,仪态万方,亭亭玉立,险些没将自己认出来。
    百花仙子盯着我看了良久,只差将我身上看出个窟窿,她才说:“公主之美,乃世间之少有,与世俗之美有别,更是远胜于世人眼中之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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