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钟敲过七下,沉知墨抬手往旁边一扑——
    没人,温度业已散去。她从床上坐起来,房外传来脚步。
    “小姐,起得了。”
    是薇儿。
    沉知墨换上晨衣来到阳台,雾还没散,温吞吞的雾钻进衣摆。
    太安静了。
    寻常也静,今天静得不同寻常。
    薇儿端银盘盛来咖啡壶,沉知墨叫住她,“薇儿,方语呢?”
    “回小姐,哑……方小姐一早就带小小姐出门了。”
    平常也有这种情况,沉知墨没再多留心,吃完咖啡便夹着书出了门。
    真正感到不对劲,是中午。
    同往常一样,何家韫负责找馆子,她负责坐在对面听对方滔滔不绝。她盯住alpha袖口与手背之间露出的一截黑皮浪琴表带,咔哒、咔哒,指针再次重迭,她突兀地开口了,“家韫,你今天见到方语了吗?”
    “现在学堂真是不行了!请中国人来教英文!”
    她加重口气重复了一遍。
    “你今天见到方语了吗?”
    何家韫迷茫地停下了,话语还没完全收束进脑子,嘴先漏出声音,“方……没呢……一上午没看见……”
    沉知墨捏起书就要走,何家韫跟着慌张地站起来,“学姐?你去……”
    “何家韫同学,请你以后不要再邀我吃饭,我没有时间。”
    “这是怎么了?”
    她没做声,大鱼已经上钩,没必要搭理这位脑袋空空的阔小姐了。沉知墨走到柜台去打电话,刚提起话筒,手臂就被人扯住。
    “学姐你怎么?是我哪里不好?你应当知道……”
    “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话筒悬在半空,有嗡嗡的电流声,她只感觉烦闷。
    “那你……”
    “喜欢我的人这么多,难道我要一一应付?”她拔高嗓门扯回衣袖,重新握起话筒拨通家里的电话,少女还站在原地,仿佛很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
    嘟——
    何家韫的脸扭曲了。
    嘟——
    她发泄似的踢了下椅子腿,抓起书冲出馆子。
    “喂?”还是薇儿。
    “方语在家吗?”
    “回小姐,方小姐不在。”
    电流顺着话筒刺麻麻扎进心腔,世界彻底安静了,一切都静了。
    她第一反应是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她不记得自己怎么挂断电话的,也不记得怎么回的家,再一间房一间房地踢开,像疯子一样将褥单被套薅了个底朝天,佣人们惊惶地跟在她后面收拾,她朝他们砸去手边能碰到的一切。
    “滚!”
    谁都可以……谁都可以!只有方语不应该!
    她是她无常中的恒常,最不该是变数!
    “小姐!”薇儿扑上来抱住她,她反手就将薇儿推翻在地,举起台灯……她腕上还挂着家里所有房间的钥匙,来势非轻,焦黄肤色的额角登时裂开一条口子,血液溅到手背,她恢复了些许神智,哐当丢下台灯。
    “对……对不起……薇儿……”她跪了下去,一面哭一面去摸那道伤口。
    薇儿抱住她柔声劝慰,“没事小姐,我皮子厚,几天就好了。”
    “她可有留信?”
    “没有。”薇儿也叹气,“怎么好好的就……”
    沉知墨将身子一翻,仰面躺到地上鼓着眼睛望天花板,忽然想起个人,又一骨碌爬起来,趿着断了跟的凉鞋栽下楼梯,管家见她这样,赶紧遣了人去给沉春兰送信。
    她栽进谢宅时,季曼笙正在打牌,她过去一把掀翻牌桌。
    “诶!小沉!”麻将砸到脚背,四姨太叫起来,季曼笙拧着沉知墨两条腕子将她拖进偏院。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冷静些。”
    沉知墨冷笑道:“我?”
    季曼笙抽帕子想给她擦脸,被她重重挥了回去,臂骨相撞带来的疼痛使她更加激动,她回攥住季曼笙的手臂,厉声道:“一定是你出招对付我!方语根本不能想到这些!是你教坏她!”
    “对我有什么好处?”
    稍微想想也该明白,她偏不。
    “我不管是不是你!找不到方语我不会再帮你任何!”
    孩子、方语,她所有牵挂都消失了,她的负担也消失了!气力汇聚到掌心……完全的蛮力竟然压过束缚,她朝季曼笙扬起拳头,腰间突然一股剧痛,她未来得及反应就摔向地面。
    “死女!你真的要死!发狂发到别个屋头来了!”
    沉知墨撑住地向上望,沉春兰胀红的脸映入眼帘,从小到大没挨过几次打,这一下踹得她发懵。
    “亲家母你来得正好,阿语自己个儿跑了,你女儿非说是我出招对付她,你说说……”
    “对不住、对不住……”
    沉春兰半弯下腰给季曼笙作揖,又一把从地上拽起沉知墨,“走!”
    “你少管我!”沉知墨甩开沉春兰的手。
    母女俩对峙了几分钟,沉春兰消了气,又去拉沉知墨,“走,墨墨,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沉知墨用鞋在地面磕了几下,恨恨盯住看笑话的季曼笙,“就是你……”
    “阿语是个成了年的alpha,她要去哪里,留哪里,没有人管得住。”
    再公道不过的一句话,却如闪电般击穿了沉知墨最后的防线,她眼角又湿了,是愤怒的眼泪。
    她还是从牙根犟出声,“你要帮我找。”
    看到季曼笙点头,她才泄了气,由着沉春兰拖了自个儿出去。
    有夕阳。
    她把头伸出车窗,当铺门口挂了竹鸟笼,关着只橘红嘴的鹩哥,那鸟打了下嘴壳子,“恭喜发财!”
    “嘿!这鸟真会说话。”
    沉春兰拍了拍她的背,本意是安慰,她眼角却滚下一连串热水珠。
    是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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