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姑娘的爱,将军作战愈发狠戾,在战场上愈发的所向披靡。

    十年,她攻下了异族王庭。为剪除后患,异族男丁,凡高过车轮者,杀;王庭女眷,没入掖庭为奴。

    那是战火止息,满城庆贺的第十日。满城的烟花下,是比往日多十倍百倍的伤兵。

    姑娘要出城采药。为姑娘打下手的药童怯怯的拦她:“夫人,现在大局未定,您这样……不安全。”

    姑娘失控的喘息,一手揪着药童的领口:“说,你是谁!夫人又是谁!何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了!”

    屋外走进一身尘土的将军。她只是安静的看着姑娘。

    姑娘冷冷的看着她,发出支离破碎的笑:“何宴,何宴,你好!”

    “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你……你一直在!即使你不在,还是会有人代替你,永远在我身边看着我!”

    将军苍白了脸。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她又一次痛恨自己的卑劣。然而最终她只是淡淡地说:“是我的错。”

    姑娘一把推开药童,夺过药篮,向城外狂奔。她中途被半块石头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又飞快的爬起来。

    将军在药庐里站了三刻,苦笑着缓步去追姑娘。刚一动步,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在这次漠北一战中,她被流矢射中,伤了脏腑。别说再上战场,就算好好调养,也不过只有一年半载的余命了。

    如果死在战场上就好了啊,她暗暗的想着。

    而今苟延残喘,不过是想多见你几次。

    不过,别急,很快了,很快你就能摆脱我,摆脱何夫人的名头……

    往日她运起轻功,两刻便可赶到城外山上;那日身子不适,短短一段路,竟是用了数个时辰。她见到姑娘时,夕阳已经挂在树梢上,映着姑娘身下的血,显出一地的残红。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把匕首从姑娘胸口拔·出来。一边的药筐翻倒在地,药草被踩得七零八落。

    那天阳光很好,远远便可看见人脸。少年分明看见来人面孔,却站在原地不动。

    将军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去,那时候姑娘还活着。

    她抱着姑娘,把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姑娘在生命的最后,难得的笑着看她。她说:“何宴,我爱你。对不起。”

    “如果有来世,愿我作将军,一世风光。”

    “愿你我……永不相见。”

    姑娘永远的闭上了眼。而少年竟然流了泪。

    她问少年:“为什么?”

    少年说:“何宴,你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这是我的报复。”

    将军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竟落下泪来。她征战北疆,辗转二十年,手下亡魂何止万数——以至于这个明显恨极了她的人,她竟然毫无印象。

    她冷冷的笑着,站起来,走近少年。少年笑得满足,一副心愿得偿的安然模样。他只觉右手一痛,将军夺走了他的匕首;听到了匕首入肉的声音,却久久没有熟悉的痛感。

    他睁开眼。

    将军跪坐在地上,右臂揽着姑娘,左手握着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小瑜,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陪着你。

    即使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要。

    求你,恨我,恨我就好。

    《国殇》言道: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魂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何宴已经死了,也可以说她还活着。飒飒的风声雨声,混着北疆的冤魂厉鬼,生生拖住了她轮回转世的路。

    且夫天地为炉兮,日月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她日日受着业火焚身之苦,换来了不老不死之身。她从此生于天地之间,与山河同寿。

    然而她看了一眼,便决心不再爱那誓死守护的山河。

    我不杀伯仁。

    伯仁由我而死。

    虽然不是我亲手杀你,然而与我亲手杀你又有何异。

    我恨极了那个自己,双手染了你的血。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呵,我的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想对我怎样都好。不只是性命,哪怕是声名。

    所以刀剑加身没什么,声名扫地也没什么。

    我甚至为此而窃喜。因为无论如何,那都是你的赠予。正是你的温度,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所以可不可以求你别离开我。

    求你,别离开我。

    顾瑜刚开始一直觉得自己在听别人的故事,还是神神叨叨,不知所云的那种。听到后来,突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痛。记忆里慢慢浮现出熟悉的山水,熟悉的庭院。那是熟悉的莲池,她曾在熟悉的长廊上,喂过熟悉的金鱼。而熟悉的庭院里花瓣的纹路,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我想起来了。”她说。

    “宴安鸩毒,换了海清河晏……将军啊。”

    何晏苦笑。顾瑜这么说,倒也不错。《左传》言道,“宴安鸩毒,不可怀也”,说的便是,宴饮安乐,等于鸩毒入骨。而她竟然还想把入骨的鸩毒,装成海清河晏,一派风光。

    顾瑜笑得妩媚:“将军啊,您瞒得顾瑜好苦。”

    何晏绝望的闭眼,声音颤抖,争取最卑微的期许:“顾瑜,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顾瑜愉快的笑起来:“为什么不?”

    何晏惊讶的抬头,正撞入顾瑜充满情·欲的眼。

    顾瑜说:“你欠我那么多……怎么可以不还给我呢?”

    她说着话,一只手从何晏的领口滑进去,准确的摸到胸前的绵软;另一只手从下摆探入,在腰上种下一片片青紫。

    “唔……”何晏低低呻·吟,以往清朗的声音被情·欲的浪潮覆盖,夹杂着痛苦和欢愉。

    一场性·事,不知是酷刑,还是欢爱。?

    ☆、清晨帘幕卷轻霜

    ?  及踝的黑发,静静的坠落在床边地下。

    何晏眼神带着委屈看她。

    她一只手支起身子,一只手摸上了何晏的唇,意乱情迷的扑上去吻她。唇齿交缠,能尝到玫瑰花的馥郁香气。

    她的头埋在何晏的肩上,自然看不到何晏在她背后,面对帐顶的无声苦笑。虽然身子在顾瑜的撩拨中变得火热,心却是愈发的冰凉。

    我不配。

    我不配见你。

    从前或许还可以粉饰太平。可是你已经知道了我残忍冷酷的曾经。

    我无颜和你欢爱。

    整整一晚,从黄昏到清晨。三次电光火石间的不明触觉,让何晏毫无力气的倒在床上。

    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原先看话本的时候以为都是谎话。说来可笑,前世她与顾瑜虽然是夫妻,论起夫妻敦伦之事,却屈指可数。起先她二人都是少年少女,避火图太过模糊,嫁娶前也没甚么长辈可以请教,顾瑜又怕羞得紧,硬是要她灭了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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