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我洗漱后,便依了礼节带着小丁去前厅请安。可谁知,前厅空空如也,连该在的丫鬟仆役也没了踪影。我疑惑地看着小丁,她与我面面相觑,看样子也是不知道的。
    这时,姬府的管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急火急燎地跑进清风厅,一见到我,立即奔了过来,对我福了福身道:“小姐,夫人请您去她房内,走吧小姐!”
    我点了点头,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花园,绕过几层小径。这时,小丁开口问道:“管家,是不是夫人又病了?”
    一听这话,姬管家回头狠狠瞪了瞪小丁,直把小丁吓得吐了吐舌头,隐在我身后。这时管家方才说道:“夫人只是身体有些不适,你个小丫头不要乱说话,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原来是这样!一直知道姬夫人体质偏弱,尤其在姬婉如过世以后更是加剧,如今这样倒应该是习以为常了。
    我安慰地冲小丁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年长一些的丫鬟已经大咧咧的过来牵我的手,激动的对我道:“小姐啊,您总算来了,快,夫人在等着您呢!”
    我被她大力的推进了房间,里面檀香袅袅,如此劲道的檀香当属醒目香了。在醒目香不太浓郁的香味外,还有股浅浅的药味。我循着药味望去,里间似乎有人影在动,传来的低声细语也很微弱般。
    我缓缓走了进去,除了在床上面色有些颓白却倚在床梁上温和笑着的姬夫人以外,床边还站着一个年迈的嬷嬷,以及本是抚须低叹却在见到我后,眼神闪烁起来的陈御医。看来,姬太傅还没有下朝归来。
    “娘,您怎么了?”
    我走了过去,拉起姬夫人的手急道。
    我发誓,见到姬夫人那副病容的时候,从心底起来的是一种真心实意的心疼与难过,那种感觉不是能够装得出来的,即使,这并不能被所有人理解相信。
    姬夫人笑笑地拍拍我的手,温和道:“婉云来啦,娘没事,都是些老毛病了。”
    婉云……
    是啊,我是曜日国的婉云郡主,是姬府的义女,如此而已。
    我冲姬夫人笑了笑,转头看着陈御医,问道:“陈御医,姬夫人是怎么了?”
    陈御医嗫诺半晌,仍是一字未说。
    莫名地,我就有些愤怒了,可仍然隐忍着,逼迫着自己看着陈御医,不偏不倚。果然,没一会,他的额上已经沁出了细汗。我收回视线,陈御医不过是一个医者,他犯不着与我为难,只是,那个让他宁愿被吓得出汗也不愿告知我什么的人,是谁?莫不是我面前病容颓然显然失了大半生气的姬夫人?
    呵!真是可笑!
    这种事情的理由不需要推敲,也没有那个必要。我客气地拉过姬夫人的手,接着说道:“娘啊,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才行呢!”
    她的眼角细纹一路望去,像更深了一丝,这些细微的变化也没能逃过我的眼睛,然而这些,不过平添了我心中的不安罢了。
    姬夫人与姬太傅看似伉俪情深,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横亘着些什么,这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凭感觉罢了。在这一刻,我突然笃定了起来。
    “婉云,你还没吃早饭吧?”
    往日的早饭皆是请过安后才回去房间内吃的,今天,已经是被耽搁了。于是,我恭敬地答道:“是的。不过我还不饿……”
    “罢了,”姬夫人压了压手指,笑道:“婉云,你送陈御医出府,然后去吃早饭吧,不用管我了。”
    我还想说什么,可姬夫人已经阖上了双眼,面容沉静。
    只好作罢,我微笑着将陈御医请出了房间,外间已经空无一人了。我好笑地看了眼前面的路,有丝茫然。我对陈御医点了点头,凭着记忆往外走去。
    然而,走到姬府大门口的时候,我有些愣住了,为何会这么顺利?一点弯路没绕,竟这么快就到了府门口……
    “郡主,就送到这吧。”
    陈御医一脸的恭谨自持,弯腰道。
    我浅浅的笑开,错开他,看那冷清但宽广的道路,不置一词。
    须臾后,我的脸上早已是带着沧桑的冷然时,才对面前噤若寒蝉的陈御医道:“好,就送到这。”
    说完这话,我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低呼。我立住身形,听见陈御医道:“郡主,三皇子已于前日出发去了北方了。”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叹了声,道:“老朽告辞了。”
    我没有回头,扬起一个温和的浅浅的笑意,往回走着。
    直到回到房间,我才颓然的将那假到极致的微笑收了回去,四下张望,房内没有人,真是太好了!
    我爬上暖榻,手里执着新摘的野花,凝神注视着窗外的茶花,突然,就想去看看姬婉如种的那一园花草了。可我没动,呵,原来自己也是这么懒的人!
    皇甫逍,你居然已经走了吗?为什么你不来见我一面再走?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你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你有太多的承担不愿让我知道,或许,你觉得,这样做对我才是最好,那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的感受呢?现如今,我身陷囹圄,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却远走边疆,难道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为我们赢得时间吗?
    “吱呀。”
    我将脸更侧向窗外,没有回头,直到身后传来惊呼:“小姐,你怎么把好好的一朵花给捏成这样了啊?”
    我茫然的回头,看见小丁一脸的心疼,这才看向自己手中的那只野花,果然,枝干已经被我掐断,绿色的薄弱的汁液在我手上流淌,那本来娇艳欲滴的花瓣也早已失去了生机。突然我就想起,其实云舒不过是葬花冢的一个杀手,职业与宿命本就应该是取人性命,赚那人命钱罢了。如今,我却身为曜日国金碧王朝的婉云郡主,却答应了并憧憬着将来嫁人生子的生活活……
    这,足够讽刺!
    只是,在想到那个在我耳边坚定地说决不负我的男子时,心如被绞一般疼痛起来。
    看着小丁仔细地擦拭着那些汁液,我对她笑了笑,脸上应该只剩下虚弱与疲惫了吧?我道:“小丁,你别擦了,这花已经坏了。”
    “小姐……”
    她拖长了音调,面上很是不甘。
    “我喜欢一种浅黄色的花,只在无回涯见过,你去帮我摘来好不好?”
    我边说边比划着花的模样形状,那的确是我在无回涯看见的一株不起眼的花。即使不够起眼,但那天,仍旧炫了我的双眼。还记得那天,有人告诉我说,他会让自己喜欢上桃花……
    小丁听完我的描述,不以为然道:“这个简单,小姐,我找几个家丁去好了。”
    碰上我肃然的神色,她没再说话。让她去无回涯不过是为了支开她,我今日,真的没有任何心思来与他们盘旋了。她低低地应了声“是”便将门带上,走出房间。
    窗外的茶花兀自开得灿烂,对我展露着笑颜。茶花后,还有一众的花草,其中许多,都已经开始有了花蕾,各种颜色,逐不一等。我扔下一边的野花,内心烦躁起来,正想直接从窗户跃出去,却听见身后低低的叹息声,那极为压抑极为熟悉的叹息声!
    我惊然回头,那端坐在桌前的媚眼如丝,神情慵懒但眼神犀利的绝色女子,看着我的眼神里竟多了些宠溺。
    我疾奔过去,扶着她的膝盖跪了下去,只是极为激动地喊了声师父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没有流泪,眼中干涩一片,可我仍是无法言语。如烟的出现,让我觉得不安,可又安心起来了。
    她将我扶起,冰冷的指尖滑过我的脸,我却觉得温暖。
    “云舒,你瘦了。”
    此时我已经站了起来,可我复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唉!”她又叹气,才道:“云舒,你这是何苦呢?”
    “师父,”我抬起脸,笑道:“什么时候,这个任务才能结束?”
    如烟极为吃惊地注视着我,好一会,她才指着我道:“你要放弃了?就这么轻易么?”
    放弃么?似乎曾经想过,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放弃与否的问题了。我只是想,若我结束了这次任务,就可以不再待在姬府,我就可以自由地跟去边疆,即使我再无可能成为他的逍王妃,也可以做他的红颜吧?
    正欲解释,如烟已经颓然地放下了手,脸上尽是失望与落寞。她站了起来,视线在房内逡巡一周后,方道:“云舒,你觉得身份对你跟三皇子之间阻碍重么?”
    我不知她所言为何,但这身份于婚姻,门当户对于婚姻,总是有着层层阻碍的吧?于是,我点头。
    她极为深刻地看我一眼后,道:“若我可以解除你们之间的那些阻碍呢?你还要放弃吗?”
    瞬间,我觉得这个如烟师父很是遥远,我不知道她是为我打算还是皇甫逍,抑或只是为了别的什么……
    “你不用如此惶恐,我不是帮你也不是帮三皇子,只是为了证明一些事情而已。”
    我收回落在她身上那些探究的视线,道:“师父,云舒不大明白您说什么。”
    “呵!”她淡淡笑了,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些奚落,道:“云舒,我早该知道你不仅仅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云舒的,怪只怪我太相信你,也太相信那东西的力量了。”
    那东西?我张口欲问,她却挥手打断了我,道:“有些事情不该好奇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这个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是。”
    再不甘,我也只能忍下,因为,我见识过如烟的手段,那绝不是一个残忍决绝可以描述的。
    “云舒,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若我替你解除了障碍,你还要走吗?”
    我笑了笑道:“师父,您误会了,我从未想过放弃,我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这个地方罢了。”
    她狭长的眼睛又眯了眯,方笑道:“很好。既如此,你是不需要师父的帮助了?”
    我失笑,我想知道她为何如此确定她可以帮我们解除路上的那些阻碍呢?她到底,是什么人?我道:“师父,云舒能够解决的。”
    “好……”
    “你们都给我退下!”
    门外蓦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和如烟都滞了滞。随后,我指了指窗户,见如烟点过头后,才走去开门。我相信,我开门的这段时间足以让如烟离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锦安,她脸上怒气很盛。一见到我,她紧抿了抿唇,再度银牙横咬,道:“全都给我退下!谁再阻挠,就叫姬传瑞来见我!”
    姬传瑞便是姬太傅的名讳了。我淡淡笑了笑,原来,我还是不准接见外客的呢,这就更别提会让我知道些什么别的消息了。或许,今日来的陈御医是例外,或许,这也不过是某人的安排而已,至于这个某人,或许是现在还躺在床上静养的姬夫人吧?
    “长公主,您怎么来了?”
    锦安用眼斜睨着我,再怒气冲冲地扫了眼四周早已不敢轻易动弹的家奴们,拉起我的手道:“我们进屋说!”
    被拽进房内后,我转身关上房门,再回头,只见锦安一脸的不安惊恐,片刻后,她的表情又沉寂下来,我诧异地看着她,正准备循着视线看去,却听见锦安的双唇重重地挤出两个字:“如烟。”
    我大吃一惊,师父竟然没走!呵,她不但没走,还坐在那里浅笑吟吟地看着锦安的失态,可眼里,却是得意与,与报复后的快感一般。她微微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对锦安道:“好久不见了,大公主。”
    锦安明显地颤抖了一瞬,嘴角抽搐后,仍旧一个字没说出来。我看着这高贵典雅的锦安长公主在如烟面前变得那么颓然,心中莫名地五味杂陈。
    “是啊,好久不见了……”锦安的脸色已经惨白了下来,她茫然地看了我一眼,又逼着自己迎上如烟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神。
    “大公主,最近还好吗?”
    如烟又走近一步,她的脸上仍是笑意融融,可那眼底,却已经是彻骨的冰凉了。我牵住锦安的手,使劲捏了捏,正想开口,锦安已经率先道:“如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以轻衣的过世而结束吧?”
    不单是我在听到宁贵妃的名讳时狠狠愣住,连如烟在听到轻衣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也止不住的僵硬起来,没有说话。
    锦安趁机接着说道:“我们上一代的事情,真的没有必要牵扯到孩子们……”
    “怎么?你觉得我会害了逍儿?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为了害云舒?”如烟的面色有些狰狞,大笑起来的模样更显沧桑。
    锦安没有说话,但她握着我的手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锦安脆弱地笑笑,张了张嘴,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如烟笑罢,眼睛里已经晶莹起来,道:“轻衣,她曾经待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害逍儿?难道我如烟在你们心中就是这般蛇蝎毒妇吗?”
    “如烟,过去的事情就当过眼云烟……”
    “大公主,”如烟决绝地打断锦安,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承认我恨过轻衣,可是,看到逍儿那么小的孩子都被害成那样,我就只剩下心疼。因为这样,我才会让云舒跟着逍儿保护他!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如烟,你……”
    锦安脸上的不可置信很是明显,只是不知道她是惊诧于如烟的一早知晓真相还是为我的存在目的。我虽也很吃惊,但我还是对锦安歉意地笑笑,可她的注意力却显然不在我身上。
    这时,如烟又浅浅笑开,一滴泪珠沿着她的眼角滑下,随即她敛神说道:“你放心,我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你,我也决不会出现在我不该出现的地方,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也好。不过,若是他执意要云舒和逍儿受罪难过,就不要怪我再来挖他的心!还有那个姓陈的女人,你请她安分一些吧,枕边风吹多了是会死得更快的!”
    锦安死死地盯着如烟看了很久,才重重道:“好,我相信你。”
    “呵,”如烟挑衅地笑了笑道:“你相不相信我不在乎。”
    锦安只是再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看着我。那种感觉真的是如芒在背,难受得紧。我抬起头,对锦安笑了笑,道:“不知长公主来找云舒有什么事么?”
    锦安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你还要窝在姬府多久?你既然是如烟的徒弟,难道连那点本事也没有?难道你不知道逍儿已经出征两天了?”
    这个时候被迁怒很是正常,只是,如烟还没走吧?我收起笑意,答道:“长公主,这是皇甫逍的安排吧?”
    “他的安排?他从你进宫面圣那天就被皇上禁足和软禁监视了,直到出征离开皇城为止,他也没能见到逍王府的任何一个人,你说,这是他的打算吗?”
    原来,竟是这样吗?
    皇甫逍,我有预感,我们都会是傻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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