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雪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周围的客人已经因两人脱离剧本的行为起了疑心。
    但易迟恰好无声无息地破除了结界阵法,所有人的灵识在刹那间获得了解放。
    无论是楼上的贵宾室还是漆黑的观众席,全都一览无余。
    一部分人谨慎地带着遮掩身份或形貌的灵器之类,他们只能被修为更顶尖的人渗透真身,至于另一部分毫无措施的……
    全部暴露。
    易迟毫无阻碍地看清了所有人,那一刻,她心情很沉重,有点累。
    五百余名客人,六成都是妖植,或是曾经的低等妖兽。
    神秘的举办方,是一个鲛人。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外来人都忽然想起一事。
    七十年前,妖皇沧孑下令处决了同银绞一样一直跟随他左右的另一位妖植将领,连带的,还有亲近其的许多妖植或非妖植。
    当时的理由是其擅自泄露倒卖机密,触犯大荒律令。
    挺模糊的借口,当时引发了些动荡,还有人暗中腹诽沧孑卸磨杀驴。
    部分很有权势的家族问询长辈时,都只得到一个讳莫如深的神情。
    现在结合这些源自天令的阵法来看,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前因后果。
    沧孑在绝崖灭宗又重建后,伙同其余几个师兄弟瓜分了天令控制权,他将某处分部交给了那位同银绞一样地位的妖植将领。
    后者贪欲作祟,却只能吞些小利。
    更多的他不敢动,因为其余几方控制人十分龟毛,实物与账目的些微偏差都会引起警觉。
    只有窃取阵法为己用,利用沧孑的信任、以及自己几近通天的权势和地位,荫庇了这处地下秀场,使它存在经营了三十年之久。
    所以泄露倒卖的其实是天令阵法。
    而鲛人族自从“沧澜惨案”之后就大不如前,因为曾经三王之一的名头,在后面如狼似虎的针对性利益争夺中一再受围剿挫败。
    一百年前鲛人族因为惹上该如日中天的将领险些消弭,但最后不知为什么竟存续了下来,还起死回生。
    所以,是鲛人族用凭栏雪和秀场讨好了那位妖植将领。
    沧孑发现后,这才杀了所有参与之人。
    真相大白。
    ……
    惊变发生的猝不及防。
    也只是僵滞那么一瞬,所有客人脸上淫邪的笑意戛然而止,面色巨变,都像受惊的蚂蚁,也像忽然被在大街上脱掉裤衩的君子。
    掩耳盗铃、一叶障目,该跑的跑,该逃得逃,遮掩形貌的动作也没消停。
    无论是客人还是举办方,乱,混乱一片。
    假山中的两人,如易迟所料被忽略了。
    易迟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冰墓中长身体的时候外面在发生什么,但活得久,见得多,转念间也能参透这其中的腌臜事。
    心情有些难以言喻,脑中忽然闪现当年风暴潮中宁死不屈的百来妖植——
    他们与这些客人并不重合,但族群处境重合。
    能摧毁脊梁的是生存,能腐蚀意志的是膨胀的权势。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有时候活的久也挺累的,因为必须接受人间的沧桑巨变。
    易迟低头看向靠在她怀中恍若无事淡笑的凭栏雪,内心叹了口气,她抬手摸他的头,但被躲开了,这是凭栏雪第一次排斥她。
    他站直身体,静谧如白纸地笑着,笃定地说:“我更想要你那只手脱光我的衣裳,而不是抚摸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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