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束早有准备,抬手钳住他挥来的手,指尖微微使劲,想提醒他别在哥哥面前闹腾。
    谁知淮琅当即委屈大哭,泪珠子说掉就掉,长睫湿成一缕缕的,江瑀听见哭声倏地睨向弟弟,冷声斥道:
    “放手!”
    哥哥从没这么严肃的训过他,江束讪讪的松了手,随即取出帕子,在脸上擦了两下,语气低沉:
    “哥哥,他昨晚就打我了,你看。”
    江束侧过脸,指着颊边的巴掌印,淮琅怕江瑀生他气,连忙挽起袖子,将手腕上的掐痕也递到江瑀眼前,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江束侧首,看着他手腕上晕开的红痕,清冷的眸中含着心疼,他明明没使多大劲。
    江瑀一直看着弟弟,见他如此,凝然不动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皲裂,他倚着窗棂默然许久,叹了口气:
    “到下个城镇找车将人送回去。”
    “好诶!”
    “不行。”
    两人同时开口,江束几乎下意识的眯了眯眼,警告地看了淮琅一眼,淮琅对他这眼神,多少还是有一点点害怕。
    他赶忙挪到江瑀身边坐着,长睫水雾未干,嗓音也隐约带着哭腔:“你又瞪我又掐我,总是说话不算数,我才不愿跟你在一起。”
    他虽然喜欢江束,但将人骗去京中还差不多,这里没人护着他,他成了砧板上的鱼,哪敢再跟他一处。
    再者,他侧首看了看江瑀,皇兄这会儿肯定伤心死了,他得赶回去报信。
    江束眼帘低垂,嗓音冷清:“我以后不会了。”
    没有许诺,没有誓言,没有安慰,就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虽然声音清琅如玉,好听至极。
    但实在不够糊弄人。
    江束也有自知之明,暗里忖度小皇帝的爱好,用哄骗小孩子吃糖果的语气说:
    “舅舅有座山,山上种满了海棠树,那里还有松鼠,等到了地儿,我带你去掏松鼠窝,还有白中透青,青中含白的石头,犹如青叶覆雪,非常好看。”
    江瑀见小皇帝双眼蹭的一下就亮了,无奈扶额,这……这就算寻了车马,他也不放心让小皇帝一个人回去啊。
    说不定半路就让人卖了。
    还傻乎乎的帮人数银子。
    江束见他心动,趁热打铁的坐到淮琅身边,握着他的手腕,轻柔地抚按红痕:“阿琅,有哥哥在,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淮琅看了眼江瑀,他让人打了江束,不确定他会不会护着自己。
    江瑀看他满脸泪痕的脸,眸中浮起不忍之色,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声说:
    “有我在,阿束不敢动手的,只是你也不能再随意打人了。”
    淮琅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声说:“江公子走了,那皇兄怎么办?要不我们将他也带上吧?”
    那还费劲跑个屁!江瑀没有说话。
    江束也明智的没有接茬,哥哥费劲心思的传信给他,好不容易才出了京,怎么可能再带上摄政王。
    淮琅在夹层里蜷缩了这么久,浑身骨头都麻了,裹着毛毯斜躺在锦垫上,望着窗外出神。
    江束在暗格内取了锦帕,用水湿润后给淮琅擦颊边泪渍,动作温柔又细致。
    淮琅鼓着腮帮,看都不看江束一眼,他是真的差点没了命,这股气哪有那么容易消。
    江瑀坐在旁边,见弟弟一会儿抚着淮琅鬓发,一会儿捏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细瞧,一副看着自己心爱玩具的神情。
    明明是自己弟弟。
    却与他如出一辙。
    江瑀透澈的眼珠轻轻颤动了一下,侧首看着外间倒退的风景,陷入沉思。
    夜间扎营,顾灿让人扫净积雪,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又燃了几堆篝火,江瑀把弟弟叫到一旁,询问他与淮琅的事。
    事情闹成这样,江束本来就对哥哥心存愧疚,自然是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出来。
    江瑀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气得双手发凉,折辱囚禁灌输想法,还意图取他性命。
    这简直比淮瑾过分。
    他指尖颤个不停,忍了又忍,还是甩了江束一耳光:“你怎可如此胡闹!他身为皇帝,后宫有嫔妃实属正常。”
    “你若是介意,大不了一拍两散,怎能轻易就要害人性命,阿束,你小时候关月儿我怎么说的,你全忘了不成!”
    淮琅与崔月儿又不一样,江束头一次在兄长面前生出反抗心。
    面对江瑀寒霜般的双眸,江束毫不退缩,语气固执道:“只要阿琅不与别人接触,我不会再伤他。”
    江瑀面沉似水,淮瑾蒙在鼓中不知情,若是知道淮琅如此遭遇,怕是会心疼死。
    他咬了咬牙,好生劝道:“你送他回去吧,阿琅自小锦衣玉食,纵然他对外界向往,一时被你哄骗住,迟早也会心生厌倦,到时你难道又故技重施吗?”
    江束上前拽住哥哥的手,冰眸隐含恳求:“我有银子,如何就给不了他锦衣玉食的生活,哥,你就让我带着他吧。”
    江瑀静了片刻,选择直接戳人心窝子:“阿琅年纪还小,若他以后喜欢别人呢?”
    江束容色微变,冰眸阴云骤升,他垂着眼帘,语气似是极为洒脱:“如果真有那一天,放他走就是,我才不会纠缠不放。”
    江瑀定定地瞧着他,心里又软了下去,良久之后方慢慢点头,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
    “你既喜欢他,就对他好一点,若是哪天真将人逼走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江束轻轻“嗯”了声,连声保证自己定会听话,随即话音一转道:“哥哥,你和淮瑾兄长……”
    “好冷,回去烤火。”江瑀打断他的话,身影似乎僵硬了片刻,随即径直转身,朝篝火走去。
    篝火旁,顾灿原本在小皇帝面前还有些拘谨,可当淮琅兴致勃勃的说了几句、沿途会路过的风景名胜后,二人就聊得分外投契。
    一个跋山涉川见识非凡,一个心驰神往遍阅游记,没过片刻,就像是结识多年的忘年交。
    顾灿看着谈起四时山川之景,言语滔滔不绝的小皇帝,眼里闪过追忆神色,像是透过淮琅看见了故人。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李昌谷所讲,应跟眼前景象差不多吧。”淮琅看看夜幕,再看向被雪覆盖的旷野,“顾叔可去过大漠?”
    “去过。”顾灿垂眸掩去泪光,翻转炭火上的烤兔,“那里热死了,也不怎么下雨,什么花都种不活。”
    淮琅蹙眉,颇为遗憾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有机会去那看看呢。”
    江束刚好走过来,坐他身边伸手烤火,说:“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我才不跟你去,我跟着顾叔。”淮琅瞥了眼他脸上新添的指印,眸光微转,看向顾灿道,
    “顾叔,我种的银星海棠,被阿束折了好大一捧呢。”他说着抬手环了个大大的圈。
    顾灿登时怒了,手臂一伸揪住江束耳朵:“你怎么一点人事不做?不是砍树就是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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