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宥用了缓兵之计才将邢嘉从母亲的咆哮中解救出来。
    “妈,你别生气了,我好好劝劝弟弟。”
    邢嘉用力地踢了一下车胎:“哥,你刚才为什么这么说?”
    邢宥一把拎起邢嘉的胳膊将他怼上车子,威胁道:“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你想晚上睡通宵教室还是怎么的?”
    邢嘉听到这个,才不情不愿地系上安全带。
    邢宥发动车子,良久没说话,老实说,他也有点生气。
    刚才邢嘉情急之下说了是请朋友写的推荐信。
    他这会儿才问:“邢嘉,你说考进纽大是因为有朋友给你写推荐信,那朋友到底是谁?”
    “……这,你就别管了。我反正,反正我朋友多嘛。”邢嘉含糊其辞地把头往车窗外一别。
    外面更深露重,行人裹紧大衣行走在街道上。
    春季班是一月下旬报到。邢嘉在这个时候向母亲摊牌是因为他考上了纽大经济系的消息在学院里不胫而走,母亲虽然不是法学院的教授,可她早晚也得知道。
    更何况,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算母亲不同意,他也会去报到的。
    他还想好了学费问邢宥借,等以后毕了业再慢慢还给他,他是他亲哥哥,总不见得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吧。
    邢宥说:“你是让宋毅瞳给你写的推荐信。”
    邢宥甚至都没有用问句,他笃定的语气,叫邢嘉心乱如麻。
    他梗着脖子反驳道:“那又怎么样?我和他是朋友。”
    邢宥冷笑两声,随后不客气地说:“我听说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那你当我也是敌人了?”
    邢嘉抢白道:“哥!你有完没完!”
    邢宥横了邢嘉一眼,邢宥年长他一大截,往常都是让着邢嘉,今天也不例外,尽管邢嘉语气很冲,邢宥也咬牙克制着。
    片刻后,邢嘉自己意识到闯祸了,更怕邢宥不肯帮他,只好又低声下气来求饶。
    “哥,你别多想,我那都是权宜之计。现在能成功考上经济系,以后跟你就是半个同行,你开不开心?”
    邢宥没什么表情。
    邢嘉便又说更肉麻的话来哄他:“哎呀,哥,其实我想学金融,还不是受你的影响,每天动动手指就几百万进账,那多酷啊。”
    邢宥的表情有些松动,口气也松了松,淡淡道:“经济系研究生这么难考,你能考得上,也算是费了不少苦心,看在这一点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可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邢嘉像只萨摩犬似的对邢宥吐着舌头。
    邢宥说:“离宋毅瞳远一点。”
    邢嘉本想为宋毅瞳辩解一句,可是看看邢宥的脸色,也只好卑鄙地口是心非道:“嗯。我知道了,哥。”
    说完后,两人又是沉默了一阵。
    快到学校的时候,邢嘉问了一句:“哥,你现在还和米栎在一起吗?”
    邢宥在路边停好车子,路灯的亮光照出邢嘉左右为难的脸色。
    “如果我说是,你站我这边吗?”
    邢嘉尴尬地抽了抽脸皮,说:“那当然啊。”
    “你不是下周报道吗?”邢宥说,“周六还是周天?”
    “周天。”邢嘉说。
    邢宥思考了一下,像是在考虑那一天有没有时间。
    邢嘉忙乖巧道:“哥,我都是大人了,你不用送我去,我自己一个人能搞定。”
    邢宥有些戏谑地笑了笑:“我本来就没打算送你去。不过,那天我会带米栎回家吃饭,拖住老妈,那时候你已注册完毕,成了纽大的学生了,老妈就算想反对也没辙。”
    邢嘉马屁又上来了,夸张地翘起大拇指,对邢宥夸道:“哥,你这一招,绝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邢宥嫌弃地说:“去你的。快下车。还有十五分钟宿管锁门了。”
    邢嘉闻言立即火烧屁股似的蹦下车子,冲进了华政校门。
    邢宥望着邢嘉的背影,拿起电话打给米栎。
    “米栎,我现在回来了。你困的话,就先睡。”
    米栎正盘腿翻着一本期货技术图,一边回道:“我不困啊。精神得很。”
    “哦?在干嘛?”邢宥调侃了一句,“现在别太精神,养精蓄锐等我回来。”
    “嘁。”米栎隔着电话撒了个娇。
    邢宥无声地笑了笑。
    挂了电话,邢宥将车子打上车道,顺便点开调频。
    古典音乐电台正在播放无聊的《天鹅湖组曲》,这首曲子他听得都腻味了,倒不如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他转了个电台,就听到里面播放起“整点新闻报道”,他的手指停住了。
    里面的女播音员的话语声在宁静的夜里像是夜莺的歌声,她正在用哀伤的语调播报战事升级,一方对另一方展开空袭的消息。
    女播音员还在用播音腔沉重地播报前线传来的消息。
    然而,邢宥已经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电台。
    ……
    邢宥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米栎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看书。
    这地毯是她选中的,她说冬天光脚下床,床边铺一块长绒地毯才不会冷。
    邢宥倚在门边,看着她时而拧紧的眉头,时而浅浅地咬住手指,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姑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真的准备好和自己走进婚姻了吗?
    米栎的生日在三月,他决定在她生日那天求婚。
    原因是最近他刚从米栎嘴里听说,宋毅瞳大学毕业后曾去纽约大学进修过两年视觉艺术。
    偏巧不巧,邢嘉也考上了纽大的上海分校。
    他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可也没这么大方,就像苏航评价的,他有轻微的感情洁癖。
    ……
    宋毅瞳洗完澡走出浴室,他的房间里装了地暖,室内温度一旦低于20度,地暖就自动打开了。
    他喜欢赤脚踩在地板上,一路走到床畔的白色长绒地毯上,他习惯性地抬头看看米栎的那幅侧面肖像画,里面的女生很美。
    虽然以印象派画风构筑的朦胧之美,可奇怪的是,宋毅瞳依旧能透过色块构筑的光影看出米栎的样子来。
    他走远几步,又欣赏了片刻,才又踩回白色的长绒地毯上,掀开棉被上床睡觉。
    保姆一直以为主人喜欢用白色的地毯是因为想检查保姆有没有对地板仔细擦拭,毕竟上海的冬天灰也不小,如果没擦干净,光着脚丫踩到地毯上,就会留下两个黑脚印作为证据。所以,她格外认真地擦拭卧室的地板。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答案总是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
    ——邢宥洗完澡,看到米栎仍在看书,正要弯腰抱起米栎,米栎却忙提醒道:“不要穿着拖鞋踩到地毯上哦。”
    邢宥无奈地笑笑:“你对这块地毯可比对男朋友还要仔细。”
    米栎撅了撅嘴道:“因为是白色的嘛。”
    邢宥揶揄道:“真是奇怪,头一次看到有人喜欢用白色的地毯。”
    邢宥心想,该是多么奢侈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小孩。他下次得问问米栎的父亲生前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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