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的是,我记得了。”

    雁迟起身夹来远处的羊肉放到闻静思碗中,目光意外落在他的颈旁,一小块红痕将将被衣领掩盖。雁迟默默地坐了回去,默默地夹了鱼,剔除利刺,舀入闻静思碗中。

    这一顿饭吃得是各有心思。幸而饭后,族中晚辈前来给闻允休拜年,少不得也要恭祝闻静思平步青云,堪当族中下一辈的表率。人多一热闹,便稍稍冲淡了他眉间的忧郁之色。

    申时半,前来拜年的亲友都陆续返回,闻静思得了空闲,一身疲惫便止不住的涌了出来。他回到卧房小歇片刻,身体虽劳累,精神却好,一时半刻睡不着。就在朦朦胧胧间,听见闻静林来敲自己的门,他坐起身撩开床帐应了一声,见弟弟表情古怪的走进来,不由问道:“怎么了?”

    闻静林道:“木公公来了,听说你在小睡,吩咐我们不准扰你,父亲和阿迟陪着他在厅里说话快两刻了。这一出怎么看怎么有三顾茅庐的味道,那位究竟是什么意思?”

    闻静思愣了愣,木逢春来到家中,不外是奉萧韫曦之命给自己带话或是召见,能一直等着自己睡醒,不得不说皇帝已是相当体谅。他顾不得回答弟弟,匆匆下床穿衣。闻静林也不在意,一双明眸在兄长中衣上一扫,笑道:“大哥如今官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衣裳也当得起衣林丞相之位了,什么时候买了这么豪奢的料子,也送我几匹做件新衣?”

    闻静思低头仔细一看,只见月白色绮上,密密绣着青梅竹马与瑞草,暗处看不分明,迎光一照,那丝线五彩缤纷,绣得纹样栩栩如生,将一件贴身的衣裳生生变成了如礼衣一般隆重。他早晨沐浴时心不在焉,内外衣物都是陆行舟备好,这一件新衣,定是萧韫曦的意思。闻静思深吸一口气,用絮衣将自己包裹起来,装作镇定地道:“若遇着陛下赏赐,都给你就是了。”

    闻静林微微一笑,并不接话。看着兄长穿戴整齐,将长发梳理成髻,露出白`皙柔和的脖颈,上前捏着他的衣领拢了拢,温声道:“天冷,小心着凉。”

    闻静思轻轻“嗯”了一声,匆匆走出门外。

    木逢春正坐在花厅里和闻允休说话,面对老臣拐弯抹角的试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倒也游刃有余满面自信。见着闻静思从门外进来,略略收敛了笑意,起身上前致礼,轻声道:“陛下请丞相入宫相陪。”

    闻静思一惊,下意识去看父亲,见父亲手捧茶盏低头嘬饮,根本没有注意这里,他才稍稍安心些许。两人才过了发乎情止乎礼的界,他有心趁着新年避开萧韫曦几日,好清理这团乱麻情丝,便小心回道:“请木公公代臣答复陛下,微臣需尽孝父亲,管教弟弟,不便入宫相陪,还望陛下`体谅。”

    木逢春犹豫片刻,嘴张了又闭,最后只道:“奴婢知晓了,奴婢这就回去答复陛下。”

    闻静思顿时松了口气,亲自送木逢春出府。两人来到角门,木逢春谢绝了闻静思的虚留,一手扶在小内侍肩膀上,正要上轿,谁知他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直面闻静思,脸上带了几分凝重,轻声道:“闻相,恕奴婢多嘴,您在家中有父亲兄弟良友相伴,皇上在宫中只能和老奴说上几句话,入夜之后,您府上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皇上的寝宫却是凄冷无声四顾无人,奴婢看着实在于心不忍。若闻相能稍稍体谅皇上,也不枉皇上这许多年无论远近,逢年过节都记得您。”

    闻静思心中大恸,一想到那白日都寂静幽深的宫宇,到了深夜是何等的如死般沉寂,心底的怜惜与愧疚如水滴在湖面,顿时狂风恶浪,一波高过一波。他眼看着木逢春的轿子消失在街角,双足却好似灌了铅水,定在原处一动也动不了。

    白日的那一点阳光随着夜幕缓降,终于消失在厚重的云层里。小雪星星点点落了下来,停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挂在光秃秃的花枝上,融在无声无息的人情里。

    闻静思站在小窗前,双手背负呆呆地盯着庭院里盖了一树新雪的荼蘼,妆台上厚厚的两册是他在禹州写的手札。雁迟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状,不禁叹口气,从内室的衣箱里翻出萧韫曦赠的狐裘。“大人若想去,就去罢。”

    闻静思回过神,见他将狐裘披在自己肩上,淡淡一笑。“我何时说要去。”

    雁迟笑道:“方才吃茶,大人夹了姜丝入杯,三公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闻静思敛去笑容,沉默良久才道:“只要一想他一个人在那诺大的地方,无亲无友……”话到此处,难以再述。雁迟低头看向那一叠手札,温声劝道:“大人在禹州一直念着造渠引水,前阵子才忙完赋税革新的事,不如今晚借这个机会提上一提?”

    闻静思深深吸入口冷气,寒凉的好似冰雪入口,又长长的吐出来,化成袅袅白雾,晕染了庭院中的夜色。他拢了拢狐裘的领子,沉声道:“阿迟,备车。”皇城墙外,人声鼎沸,皇城墙内,灯火幽深。

    木逢春送走了一批批或拜年或叙旧或献礼的臣工,伺候萧韫曦用了晚膳。他们二人忙碌了整整一日,白日热闹隆重,夜间更觉得冷清寂静,连满目喜庆的灯笼,都仿佛受不了这浓重的孤寂,随风摇曳的要飞出城墙,融入街巷百姓家。

    萧韫曦早从木逢春处得知闻静思的婉拒,心中对此结果已有预料,但白天身处繁杂事物中的运筹帷幄,终归压不下空闲时生出的无奈与伤感。他心绪消沉,早早沐洗身体,让木逢春燃上辟寒香,躲在烧了暖墙的寝殿里翻看杂记野史聊以消遣。书还没翻几页,木逢春就来禀告闻丞相求见,人已到外宫了。萧韫曦一愣,神情恍惚的应了一声,皱着眉头盯着木逢春匆匆退下,好似刚刚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全然听不懂。过了片刻,门外进来一个雪白的人影,躬身叩拜口称万岁。萧韫曦放下书,慢慢在软榻上坐正身体,伸出一只手道:“平身,静思过来。”

    闻静思站起身,迟疑片刻走上前去握那只手。他双手冰冷,这一握,倒把萧韫曦冻得一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扯着闻静思坐在身边,抓着他两只手就往自己怀里暖:“这天寒地冻的,你外出怎的不带个手炉?府里的下人呢,弟弟呢,雁迟呢,个个都稀里糊涂!”见闻静思脸上绯红一片,扭着手就要挣脱,忙道:“别动,先暖暖。”

    闻静思拗不过他,僵着身子回头去看,寝殿大门关得不透一丝风,殿内宫侍也都撤了个干净,这才慢慢卸了手上的力,可仍对昨夜之事心存尴尬,留着三分防备,不肯放松亲近萧韫曦。“陛下这样暖着,不冷么?”

    萧韫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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