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元并没有特地去问过宵歌身上的伤,大夫看过了,若是有什么不妥自然会有人来说。
    他现在还没想清楚这两人该如何,太过亲近本也不是他所想。
    午间吃完饭,他准备回房间小憩一会,想了想还是让管家将宵歌二人叫来。
    “你们二人可有什么想法,不过卖进了南厢院就是贱籍,我也不会轻易给你们改籍的,若想转为良籍只能等着皇上恩典了。”沈书元说的很是冷漠。
    这和他去南厢院不同,此刻宵歌算是他家的奴仆,他是主人家,自然不可能还和原来一样。
    宵歌拉着旬生跪下:“我们没想过走,大人赎了我们,这辈子自然给大人当牛做马。”
    “你的名字可想换一个?”沈书元问道。
    宵歌低着头,抿了下唇,握紧手指说道:“一个名字,就不换了。”
    沈书元看了一眼低头跪着的宵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自第一次相见,他就觉得宵歌和旁人还是有些不同。
    现在看来,确实有些不同。
    换了名字,却不代表曾经的事情没有发生,换与不换都需坦然面对,不换也是对的。
    “旬生多大?”沈书元问道。
    “十二。”旬生小声说道。
    沈书元呼出一口气,昨天他就看出孩子不大,但以为是家里吃的不好,没长起来。
    这么小的孩子,爹娘居然能忍心卖进那种地方。
    “这样吧,宵歌就跟着我,随身伺候,旬生当个书童,我有空的时候,也能教你点学识。”沈书元说道。
    宵歌诧异抬头,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抬手押着旬生的背,一起给沈书元磕头:“谢谢大人!”
    “这个,拿回去。”沈书元将钱袋放在桌面。
    宵歌摇摇头:“大人本也没想赎我,这银子花的冤枉,虽然我这里面不够,可多少还能贴补一些。”
    沈书元站起身,拉起他的的手,将钱袋塞了过去。
    “说的难听点,这些钱,我嫌脏。”沈书元说的很直接。
    宵歌拿着钱袋的手颤了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因为大人说的对!
    “这些银子只能你自己用,当用完的那一天,你的人生才能真的开始走清白之路。”沈书元坐回桌边,看着他说道。
    宵歌张张嘴,却听懂了沈书元的意思,一滴泪砸在钱袋上,他抬起头:“大人的大恩大德,宵歌没齿难忘,还让大人为了我们欠了许家恩情,这辈子我和旬生的命,都是大人的。”
    沈书元摇摇头:“南厢院是不是我自己走进去的,你是不是我叫进屋的,那位许公子是不是我寸步不让,才会闹的不可开交,许经铭的名字,是不是我主动提的?
    找他借银子赎你们,是不是我擅自决定的?走上他们的马车,是不是我思索之后才答应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和你们有何关系?就需要你们用命相抵了?”
    “大人……”宵歌抬头看着沈书元,眼泪压根就止不住。
    “好了,别哭了,最近你要养伤,也别在府里走动了,我看你识字,稍后让人送些笔墨过去,再寻一本适合开蒙的字帖,你教教旬生。”
    沈书元站起身:“我准备休息一会,你们也回去吧,我这里也没必要跪来跪去的,等以后了有了规矩,再说吧。”
    宵歌点点头,拉着旬生就下去了。
    沈书元看着他们离去,长长呼出一口气,戚许还没教明白呢,又来了两个。
    刚才那银子的意思,也不知道宵歌是不是真的明白了。
    在南厢院里赚的银子,直接丢给了自己,确实简单,但对于宵歌而言,却不该这么简单。
    那是他卖身赚的银子,每一笔他都会清楚的记得,是如何赚来的,用的时候也自然都会想起。
    只有每一笔都由他的手用出去,他才能真的和过去的那个自己告别。
    想起,释然,放手,这才是他离开南厢院必须经历的。
    而不是觉得脱离了苦海,就和过去真的没了瓜葛。
    不然若是有一天,曾经的噩梦袭来,他可能会被直接击垮。
    沈书元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刚才那个脏字,是不是说的重了些?
    唉……怎么谁都需要他教啊!
    当天下午,他又写了一封书信送到了军营,说了下昨天对许经铭的一些猜测。
    想着这次和原来只是想去见乔麻不同,孟将军应该会回信的。
    过了两日还是没有收到回信,他心里有些焦急,但也不好再催。
    “大人!”宋明走了进来:“刚才听到旁人说,好像孟家军开拔了。”宋明说道。
    沈书元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猜到了大军可能将走,所以才会想去一见,谁知道还是没见成。
    他不由得想到那日牵着马离开的戚许,想到了柴房里劈好的柴,想到戚许的那句下次再来……
    “天气渐凉,官道边确实不适合扎营了。”卢知意说道。
    沈书元微微皱眉,他是真的没想到,孟炎还会回到西北,那这次来陵州到底是何深意?
    “他们回西北也不会路过我们这处,也没我们什么事了,先干好县里的事吧。”沈书元淡淡地说道,就连远远看一眼,也是看不到的了。
    当晚他坐在廊下,抬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宵歌拿着披风走到他的身后,披在他的肩上:“大人,再过几日就是小雪了,晚上太凉了。”
    “你今年几岁?”沈书元没有动,轻声问道。
    “十八。”
    “在南厢院几年?”
    “五年多,快六年了……”宵歌也抬头看了一眼。
    沈书元点点头,那就是和旬生差不多的年纪进去的:“识字抚琴是原来就会?”
    宵歌摇摇头,苦涩的笑了下:“在南厢院学的,学的也不精,主要就是为了讨客人开心。”
    沈书元摇摇头:“学来的,终归是自己的。”
    “大人说的是。”
    这就是宵歌的苦涩,南厢院真的教了他很多东西,他若是没被卖进去,这辈子也不会识字。
    可谁又愿意,是为了这种事情,而识字的呢?
    “遇见我,你开心吗?”沈书元突然问道。
    “遇见大人,是宵歌这些年,最开心的事情,就算大人没有赎回宵歌,也是一样。”宵歌笑着说道。
    沈书元站起身:“宵歌,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你,尤其是我之前去问你的。”
    宵歌微微一愣,来府里的这一日,他是真的没看出谁和大人有关系啊。
    “所以赎你,我也是有私心的,不用把我想的特别好。”沈书元坦然地说道。
    宵歌却笑着说道:“宵歌感谢大人的私心,也会护好大人的私心,大人请放心。”
    沈书元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里。
    宵歌笑着站在门外,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睹月思人?可今晚的月亮好小啊,不知道这思念能不能传出去呢。”
    他又回身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不过,这么好的大人,哪里需要看到月亮才能思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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