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无奈,没想到方文庆这么不见外,当场便要脱衣服,没看到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正襟危坐,生怕自己有什么失态的样子吗?
    是的,谢源早就看出,考察已经开始了。
    方文庆还扯着衣裳,嘀嘀咕咕地说:“这有什么,反正也没人注意我们……”
    谢源耳朵忽略他的嘟囔,抬起目光,借着这些穿着富贵的少爷们的仆从走动倒水的动作遮掩,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件屋子。
    屋中摆件并不多,唯一显眼的是一张摆放在东南角的博古架,上面虽然摆放着各色古玩玉器。
    谢源回想起蔡凤春似乎并不喜欢古玩。
    他目光再次移动,最后定在北面的主位旁侧的一只长颈宽肚花瓶上。
    瓶身光滑可鉴,在花瓶上谢源看见了在博古架的另一边,有人正时不时地看一眼他们,接着提笔记着什么东西。
    想必是用了巧妙的阵法,通过屋内的布局设计,制造出了一块隐蔽起来的空间,在那个空间中,他们所有人的状态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而让他们看不见这屋子里还凭空“少”了一块。
    能布局出这样的空间,对方对奇门遁甲之流想必十分精通。
    谢源不禁感叹,能在前朝那样昏庸无道的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还到了如今的地位,这蔡凤春看来不是单纯的“直臣”。
    这样更好……
    谢源微微阖目,在不经意间调整姿势,让自己的状态既不显得刻意与僵硬。
    真正的考验早已经开始了,只有方文庆还浑然不觉,只念着吃的。
    “哎哎,你说这蔡阁老不会要等到吃完午饭才来吧?我都饿了。等会晌午了过一刻再不来咱就走吧,我请你吃醉风楼的烧鸭。这个东西好吃!”
    谢源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旁边福袋少年吞口水的声音。
    忽然间,他动了动鼻子,寻着味道闻到了谢源的袖子间。
    “你着袖子里放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方文庆说的“香”当然不是花香或者体香,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糕点的香味。
    他狐疑地盯着谢源,在谢源渐渐僵硬的表情中露出了我懂你的邪笑。
    “我也带了吃的,咱俩换换呗?你的东西我闻着没吃过。”
    方文庆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只鸡腿,油纸轻轻晃了晃,便在屋内传出了一丝缥缈的香气,引得整个屋子的人都忍不住恶狠狠地瞪向了方文庆。
    他们大早上便来了,一坐这里就是一上午,可都没吃东西呢!
    这小子,是故意搞破坏的吗?
    而在玄机暗处,看到这一幕的“考官”,头发花白的蔡凤春险些没忍住大笑出来。
    这胖小子,居然还带了这个东西!真是有趣,有趣!
    说实话,他本来都看腻了这些人,觉得既然都知道了他的心思,这考题便不该存在了,一道已经写了题目答案的题目,根本没有什么意思,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将这水搅混了。
    鱼儿看不见鱼饵,却因惊动纷纷从水里跳了出来。
    原本蔡凤春觉得他失仪,将他从名单上划去了,这回特地找到他的名字留了下来,直觉若是有这个人,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
    方文庆不知道自己被蔡老注意,且从落选名单上挑出来,见到自己的秘制鸡腿居然诱惑不了谢源,少年仍旧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样子,咬了咬牙,气愤地从另一个袖子里掏出了一只猪脚。
    “这个也给你!行了吧!”
    “好兄弟,你就给我尝尝!”
    谢源微微动了动手指,却是将袖中的东西往里面藏了藏,那是他离开前,沈乔给他装上的糕点,一路上他都没有舍得吃,怎么可能会在现在给一个刚认识一会的人。
    他目不斜视,十分铁面无私道:“不行。最好把你的东西收起来,再不收起来,怕是有人要忍不住了。”
    “啊?”方文庆愣了一下,憨憨的木脑袋没反应过来他的话。
    另一边,在白鹭书院的那一方学子脸色一变再变,心底升起的怒意腾升而上。
    “方文庆!你这是故意的!你当我们都和你一样,除了吃就记不得其他的了?”
    “你要是不想考试,就赶紧出去,别在这里丢人显眼!”
    青年穿着鸦青色的袍子,容貌端正,只是现在的恼火神情破坏了他此时的面孔,倒显得有几分狰狞。
    方文庆被他突然的吼叫声吓得鸡腿都掉了,吸了吸鼻子,抬头见到是环佩赤红玉环的人,就没敢回嘴,默默地将鸡腿捡起来包好揣进袖子里,低着头对谢源道:“对不起了,兄弟,我先走一步,先在外头等你吃醉风楼的烧鸡。”
    谢源微微蹙起眉,看着福袋少年被怒骂了一通也只是冲着外头走,不禁心中叹气,伸手将他拉住,且先他一步站到了众人之前,上下打量着对面站出来,为众人舍身取义的青年:“这位……”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对面的人便没好气地看了眼谢源,道:“我姓何,单名一个'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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