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追踏步缓行,君临默然从之,到了莲花池畔,两人方才停下。

    “你不开口,是不想说话……还是对我,你已无话可说?”

    君临抿了抿唇,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沐惜追一怔,旋即黯然垂眸:“我骗你,所以你在生气?”

    “慕风也好,沐惜追也罢,过去的你与现在的你有何区别?你若无心,我绝不会纠缠,可你为什么要骗我?看我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很好玩吗。”

    “抱歉。”沐惜追望着月下萧索的莲池,眸光沉静,“但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不想伤害我,所以一生都不认我?哈。”君临唇角微弯,寂寞魅颜在淡淡的月华下无声苍凉,“够了,够了,我什么也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你继续做你的山庄总管,从今往后你还是沐惜追,我爱的那个慕风早已死了!”

    初始,沐惜追只是沉默着看君临转身,而后一步一步越走越远,面色始终如水平静波澜不起;然在君临的身影即将隐没在小径拐角时,忽又踏步上前,拉住他的袖腕处往后一带,顺势将人搂在怀里,紧紧的再不肯松手。由他无声的挣动半晌,沐惜追蓦地感到有温良的液体点点润湿了手背,待要抬眸侧望,却见晶莹的泪正悄然无息的滑过那人完美尖削的下颔……一颗颗砸在手背上,一滴滴烫在心尖上。一阵强烈的窒息之感骤然袭来,几乎要使人喘不过气。

    “你曾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我爱你比爱任何人更胜。”沐惜追的唇慰在君临耳畔,嘶哑着道出心中深埋多年的情话。

    “……既是曾经,那现在呢。”君临闭着眼,说话的时候泪流不止。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已经死过一次的沐惜追,你明白吗。”

    “借口,都是借口……”

    “君临,你明白的,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是过去的你,瞒着你,是希望能够将伤害降至最低。我无意让你难过,我比谁都想要看到你幸福的样子,这点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永远不会改变。”

    “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少?你以为看到你难过我会开心吗?慕风,你不可以这么自私……”

    “抱歉,我就是这么自私。如果可以更自私一点,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真相,那么即使我死,你也能安心的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要不是雪见愁,也许真会如你所愿。我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你曾这么近的在我身边。我终其一生,也不会听到你亲口说的抱歉。”

    “要不是雪见愁,世上也不会有沐惜追,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欠他一条命。”

    “是欠他一条命,还是欠他一生?”

    “……”

    “别再骗我。你也骗不了我。”

    沐惜追涩然一笑,道:“是,我欠他的远远不止一条命。”

    “你爱他。你终于承认了。”

    “慕风爱的只有君临,但他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今天才明白,原来换一个名字就可以换一段人生。”

    “如同现在,苍迹才是你的未来。”

    “在沐惜追心里,一点余地都没有为君临留下吗?”

    “在君临心里,除了苍迹可有其他人的余地?”

    “有。”

    君临答得这么快,让沐惜追有些不及反应。

    “在我心里,慕风永远占有最初的一席之地,还有封千里,还有小王爷,他们确确实实从我心头走过,怎么可能不留半点痕迹?只是或深或浅罢了。苍迹是我的现在,我的未来,但他的存在不能抹杀我的过去,唯有牢牢记住那些悲伤和惨痛的回忆,才能时刻提醒我如何去珍惜。”

    静默良久,沐惜追一声轻叹:“我输了,论坦诚,我不如你万分之一。”

    “我最后问你一句——当年你有没有回来找过我?”

    “这个问题重要吗。”

    “嗯。”

    沐惜追喟然道:“扬州天心楼,封千里。”

    君临闻言,身子猛地一震,而后喃喃道:“那时候,我需要封天府的力量。”

    “所以?”

    君临抬眸,定定的望着他道:“我本以为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可事实证明当时的我还太天真。”

    心脏猛地一恸,沐惜追低低道:“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只要想到你会在黄泉等我,我就觉得世间的一切不算什么。”君临说着,声音渐哑。

    “如果身在黄泉还能换回你对我的信任,那我愿意重回地狱。”

    “太迟了。”君临倏尔泪眼朦胧,语调亦随之微颤,“……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沐惜追静默片刻,环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字句清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抱你,过了今夜,就是你我分别的时刻。”

    “非要离开不可吗。”

    “事到如今,我已无法坦然面对你与苍迹。”

    “你要去找雪见愁?”

    “嗯。”

    君临道:“前辈的个性别扭,要见他,怕是没那么轻易。”

    “我会量力而为。”沐惜追顿了顿,又道,“待苍迹回来,替我向他辞行。”

    “你不见他?”

    “……见了又如何,不如不见。”

    恩千尺,情万重,深却云海里。此去江湖无尽期。

    天色熹微时分,沐惜追别了老乐师,一个人离开了寒剑山庄。那时候苍迹仍未回来。及至出了城门,赫然惊见宽阔的道旁伫立着一人一马,沐惜追不觉眼角微酸,终是抵不住离愁别绪的铺天盖地,两行清泪沿着面颊缓缓掉落。

    苍迹将马匹牵至沐惜追面前,取出令牌递与他道:“皇城至扬州山高路远,只要沿途出示令牌,山庄旗下的马匹粮饷随你调用。”

    沐惜追却不伸手去接,只低哑着声音道:“庄主不是去了燕国府,怎么却在这里等我。”

    “如果我不来等你,你是不是要不辞而别。”

    “君临还在山庄等你。”

    “我会回去,但必须是在你走之后。”

    “何必呢。”

    “我放你走,不是答应让你做一个逃兵,而是因为你身染怪疾,就算继续留在山庄,终有一日也会灯枯油尽。但你记住,今后无论到何地,寒剑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性命由天不由人,庄主深明大义,实是教我于心有愧。”

    “既然如此,就好好保重自己,活着回来见我。”

    “我……”

    沐惜追久久无言,字不成句。

    第二十七章

    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倦理琵琶,月照窗纱。碧云谷仍是碧云谷,春来寒潭冰微开,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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