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夜睡过去了片刻,等到一早,便又噩梦缠身,一场比一场要来得惊骇吓人。

    自从跟爻幼幼接过子母蛊后,他的身体便能隐约同爻幼幼的产生共鸣。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原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因为这样的意外而产生了关联。爻子期单手搭在被子上,仰头看着素净的床幔。右手比左手要暖,抬起来的时候能感觉到爻幼幼在离他南边的方向。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下榻的公馆在客栈的正南。

    爻子期睁着眼,明显更为在意方才他在梦里所看见的场景。

    与爻幼幼不同的时,他虽然也感觉到了许多相同的场景,可是却并非站在爻幼幼的立场。黑暗中的野兽也好,爬过四肢百骸的虫蚁也罢,爻子期想到越往后便越残酷的画面,隐隐觉得遭受这样严苛虐待的并非只有梦境中爻幼幼所能感知到的一人。

    他所能体会到的恐惧是明显来自另一个人的,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一股强烈的想要保护身边同胞的欲望。那是一种在困境之中被逼到了极境的疯狂,流淌在血脉之中的是嗜血的杀戮跟想要掌控一切的独断。

    他不愿意让幼幼再被这样的噩梦困住,借助其中能与他共鸣的手足之情将幼幼护在了年少时天真烂漫的回忆里。

    可传给爻幼幼这些回忆的人是谁?看起来似乎要想办法调查一下幼幼这些天接触过的人……

    很可惜,爻子期低估了海蓝天,更低估了梵清和身后所站着的帝国。

    60、千金之躯

    为期一天的点灯节祭奠在众人的载歌载舞中落下帷幕,而太玄书院内的太玄书会,则只是刚刚起了个头。

    安染在一片人仰马翻中被人护送着匆忙回宫,修养了两日后再回忆起在太玄书院内看见的那个男人也依旧觉得胆寒。

    她小心翼翼观测着宫里的风向,发觉向来嗅觉敏锐的父皇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因为梵主出现在广齐而惶恐不安的迹象,这才稍稍放心下来——看来梵主是秘密出行,不知者无罪,她的所作所为就称不上是失礼。

    想明白其中得失,安染终于把心落回了肚子里。

    她云髻微垂,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旁伺候的侍女正动作熟练的在替她给新送过来的荔枝去壳剔核。

    谷雨时节的荔枝核大而微酸,实在算不得美味,但是能在广齐这样寒冷的地方吃到南国进贡的新鲜荔枝,品的就是它背后所象征的宠爱与身份。

    广齐深宫后院少说也有公主数十,妃嫔半百,除去虔心礼佛的慈孝太后跟当朝的庄严皇后,小一辈的公主里,只有她跟皇后嫡传的宁公主才有幸享此殊荣。

    安染安心的闭眼接受着下人送到嘴边的果肉,放松下来的容颜带着少女粉嫩初妆的惊艳。吹弹可破的肌肤紧致而看不出时光的痕迹,眉眼线条流畅宛若绝色天成。她与生俱来的身份给予她娇气的资本,而传承自母亲的容貌更令她的步步经营变得事半功倍,一点点走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道路。

    三岁学医、五岁听琴,十二岁凭借一曲皇舞已经能令全燕都的舞艺女官都自愧不如。她是广齐无人能出其右的一颗明珠,更是广齐庆王捧在手心里的一枚珍宝。广齐的子民们热爱她、崇拜她,为她的容貌所惊叹,为她的故事所感动——可,纵使她努力爬到了这样的高度,却也依旧逃不过所有女子命定的结局。

    嫁作人妇。

    思及此,安染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讥讽。

    生在帝王家,享受高人一等的优待自然就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她知道在父皇眼中,她不过是一堆用来笼络臣子跟邻国的玩具中比较漂亮的那一个,纵使她出尘脱俗身似琉璃不惹尘埃,到头来换得的也不过是招揽寒门或者和亲的下场。

    她不甘心,她又怎么会甘心。所以她愿意用尽一切手段给自己争取一个合适的夫婿,而不是像那些被父皇遗忘在后宫中的姐妹那样,嫁到荒蛮之地,哭瞎了一双眼睛都再也回不到故乡。

    好在老天垂怜,就在她被泰和梵帝拒亲正走投无路的时候,元宸这个名字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传闻他博学多才,性格孤高,却又古怪的不拘门第,食客五花八门却能在他门下和谐共处。

    安染转着好奇的眼珠子一点点在脑内描摹出元宸的样子。

    他可以不用掌握一方霸权,因为她的身份略高于他,成为驸马才会令他心悦臣服。

    他又必须洁身自好,没有正妻,没有通房外室,不喜留恋歌楼瓦肆,光是想想都能描绘出一个不解风情、又略微有些羞涩的木讷男子形象。

    最重要的是,父皇也看好大梁未来的发展,言语间对于这个敢只身来广齐求请出兵手谕的男子有着掩饰不住的赞赏。

    安染已经未雨绸缪的替自己拟好了嫁妆,没有让人艳羡的十里红妆,国与国之间她只有手握真正的资源才能使自己嫁得更好。她已经从父皇手里请出来近百种发源自广齐的独门工艺,更是效仿文成公主,陪嫁金玉书橱,藏典三百来册,加上她耳濡目染的广齐文化,宛若天成的精湛医术,甚至无需琳琅珠玉,她也可以坚信,落后广齐数十年的大梁没有人能抵抗住来自她陪嫁的诱惑。

    安染出手的毫不犹豫。

    太玄门开的第四天,一直闭门谢客的元宸终于还是解除了自己的谢客令,被早有准备的庆王请去了翰林苑增开的鸿门宴。

    爻幼幼送走了这尊瘟神,终于一扫装病时神色惨淡的羸弱模样——老实说起来,她还真没想好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元宸。与其让这种古怪的关系在一方的坚持之下逐渐明朗化,还不如让她安心的当一只鸵鸟,能躲则躲。

    聪明如元宸,只要看见她的态度,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她不想跟他继续将错就错发展下去的意思。

    替自己赚取了片刻喘息机会的爻幼幼也并没有享受多久独处的时光。

    元宸前脚刚出了公馆,玄以泽后脚便坐着玄家的马车造访了这一处私人宅院改的驿站。

    他递了名帖请门童通传,只可惜主人并不在府内。

    元宸的手下拿着玄家的名牌犹豫再三,还是不想怠慢了贵客。思前想后,只能请出还在园子里晒太阳的爻幼幼。毕竟,元宸出门前曾再三嘱咐过,他若不在,爻幼幼就算他们半个主子。

    然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爻幼幼便在茶室跟怡然自得的玄以泽见面了。

    优雅坐在案几前的男人正在赏景,一身银纱白裳工整的堆叠在身侧,挺直的背脊昭示着主人良好的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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