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命听到了自己的心情高台跳水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头顶悄然飘散的云层,星与月在流动舒展的薄云身后悄悄地露出脸,繁星点缀的夜空是一种漂亮的紫菀色,经过雨水的冲刷,天幕比平时更加低垂,好像你一伸手就能从头顶抠下一大块星光闪烁的紫水晶。
    人在漂亮的景色面前总会心旷神愉,千命也不例外,她庆幸现在自己的心态足够平和,大概能支撑着和治崎先生完成一场和平的对话。
    “晚上好,治崎先生。”
    千命微笑着把视线焦距在他的脸上,试图让自己忘记他的态度。
    如果把脸比喻成一种资本,那么治崎先生无疑长了一张即使进了局子也能硬生生把自己刷出来的脸。
    他有一头漆黑的短发,就是那种棒球少年最常见的运动发型,眉眼狭长,眉尾眼角略微下垂,看起来厌世而阴郁。这样的眼形很容易让人觉得丧气颓废,但他暗金色的眼睛里有锐利的锋芒,看人的时候像是在计算刀子的切割路线,只是扫一眼也让人觉得有生命危险。
    今天的治崎先生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这意味着他可能出去完成了一场什么谈判,跟在他身后的是玄野先生和……一位她不认识的年轻人。
    千命不敢说自己认识死秽八斋会的所有成员,但一个会跟在治崎先生身边的生面孔,很可能意味着这是属于治崎先生、而不是组长的人。
    她礼貌的社交辞令让对方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差了。
    他伸手按住领带,像是为了让嘲讽更好地出口而调整松紧,半掌手套和衬衫之间露出一截过于洁白的腕骨,或许是因为夜晚湿润的雾气,那一片肌肤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细腻温润。
    即使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你也能从他眼角细微的幅度变化里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不快。
    “你那个面部表情肌群运动功能障碍还没治好吗?”
    “……”
    千命觉得自己的笑容都要在夏日清凉的夜晚冻僵了。
    她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世界上怎么会存在治崎先生这么会说话的男人,他竟然能保证自己每次张嘴都让人产生把他灌水泥从东京湾沉下去的冲动。
    大约是人长得好看而被社会惯的。
    “很久不见,您精神十足比什么都强。”千命假装自己没听到那句讽刺,她微笑着对他表示,“我先告辞了。”
    和治崎廻这个人打交道,需要良好的教养以及足够平和的心态,而她现在精神不太稳定,搞不好会直接动用武力。
    治崎先生并没有阻拦她。
    不太凑巧的是,治崎先生今天带着的不仅仅是玄野先生,更不凑巧的是,那个人有着让人不太开心的个性。
    “少主在问你话!”
    千命刚刚转身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大脑里的神经传来了奇妙的跳动感。
    太糟糕了,真的,你能听到肾上腺素在体内聚集的声音却无能为力,然后它会促使你做一些冲动的事情——这不是个好现象,这也不是个好习惯。
    但如果对象是治崎先生和他身边的人,这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喂,音本——”
    玄野针出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一阵不正常的气流冲乱了稀薄的夜雾,治崎廻的手指伸入手套的末端,那一瞬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说不清是谁动得更快,总之杀气如有实质地将这一整片地带都包裹进去,温度骤降,虫鸣消失,刀刃的轨迹、杀气的碰撞、衣衫的猎动、空气的尖啸——
    音本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他身上宽大的上衣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无精打采地向地面垂下去。
    他颤抖的手指落在自己的下颚上面,就在一个眨眼之前,当他意识到杀气的时候,银亮的匕首已经削向了下颚,他在鲜血和死亡的幻觉里被冻住神经,只能看到碧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与雾气里闪烁出冰凉幽暗的光。
    然后他不记得了。
    但千命记得。
    治崎廻的体术大约是她认识的人中之最,所以她一点都不意外——攻击命中的前一秒,匕首在他的个性下崩碎成灰,千命脚下一转,绕开他凌厉的拳风,左手甩出另一只匕首指向他的心脏!
    治崎廻挡在音本的面前,摘下手套的右手直接按在千命的颈动脉上,两个人沉默着在空地形成了互相掣肘的姿势。
    漆黑的鸦羽在对冲的风压中扬起又落在地上。
    暧昧的夜雾在激荡的气流里尽数退避。
    谁也不肯说话,谁也不肯退让,音本压抑的呼吸声像破损的磁带,奏出一段破碎的旋律。
    “二位请都冷静一下。”在剑拔弩张的对峙里,场内唯一的正常人玄野针勇敢地站出来和稀泥,“是我们教导不力……但音本还是个新人不懂规矩,大小姐您能体谅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千命弯着眼睛对上治崎廻的目光。
    治崎神色莫测地瞟了一眼胸前的匕首——握着刀的左手上,无名指上细细的指环在朦胧的灯光下晕开一圈金色的光。
    两个人谁都没给他反应,玄野针叹气,无力地垂下肩膀。
    “啊啊,我知道了,毕竟是我们这边的问题——我们拿出诚意来。”
    他的声音清澈而充满活力,听起来完全不像个黑道,但他甩出匕首的动作利落极了,和那张英俊温柔的脸完全迥异,在音本惊异的目光里手起刀落!
    断指拉出一段蓬勃的血花落在地上。
    “咕——”
    音本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这样的声音,但他立刻就意识到现在不是尖叫的时候,他咬住嘴唇,将手指被切断的痛苦全部咽进肚子。
    玄野拎着鲜血淋漓的匕首,就像刚才下手的不是他,挂着诚恳的笑容,客客气气地对千命表示:
    “道上的规矩,先撩者贱,这是他应得的——或者您还想要他的哪个部分吗?”
    哪里都不想要。
    暴走的激素开始消退,她现在能感到的只剩下无力。
    千命保持着警惕的动作后退一步,几乎是同时,治崎先生的手臂收回身侧,她颈部的肌肤因为温差而激出一片颤栗。
    千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非常糟糕:“如果没有要事,那么我先告辞了。”
    这次真的没有任何人的阻挠,她挺直的背脊逐渐消失在越发浓重的夜色里。
    音本还在颤抖,他不清楚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手指,因为少主随时可以让他重生——但少主现在看起来并不想。
    治崎廻仔细地擦拭手指,像是要拭去缠在上面的体温。
    “玄野,教他一下规矩。”
    少主留下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他,音本想要出声,但几乎是立刻就被玄野捂住了嘴。
    “音本你冷静点。”在治崎远去的脚步声里,玄野死死地按住他,“你听着,想在八斋会活下去,除了不要惹怒组长,最好也不要靠近夜刀神小姐。”
    “她是谁?”
    音本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嗓音像是被刀锯过了一样不自然,他拼命地吸气,不管凉风灌进喉咙的火辣感,手指抠住玄野的手臂,焦急地寻求答案。
    “廻的未婚妻。”
    字数越少信息越可怕,音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未婚妻?少主他——他怎么——”
    治崎廻不是个会任人摆布的男人,你无法想象他会任由别人将一段讨厌的婚姻套在他头上。
    “哦,这个很复杂,你现在不需要知道。”
    当然以后也不需要知道……玄野针苦恼极了,“夜刀神小姐和解俢师的关系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远离她就可以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她并不会经常出现——但你记得不要靠近她,不要和她接触、不要和她说话、最好连脸都不要露。”
    这些话里透露着一些奇妙的东西,常年靠着坑蒙拐骗为生的音本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少主对她——”
    “不,不是,在这件事上你最好不要发挥想象力。”玄野捡起他的那截断指塞给他,“总之不要碰解俢师的东西,什么都不行,也不要惹怒夜刀神小姐,我不是每次都能保下你的。”
    “——她非常厌恶精神控制系个性。”
    治崎展开手中的纸。
    这应该是一张契约书……可你又不能说这是个严格的契约书,但至少在格式上,它遵守了最基本的范本条例,虽然签的东西让人莫名其妙。
    甲方承诺不对乙方撒谎、不会再次爽约。
    乙方承诺要听甲方的话。
    任何一个拿到这张契约的人都会觉得签这个的人有病吧。
    这个契约书绝对不可能具备法律效力,它最多是哄孩子的玩意,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糊弄的意味,而他恰好和这上面的甲方乙方关系匪浅,所以更不能理解这个东西存在的必要性。
    甲方是夜刀神慎司,乙方是夜刀神千命。
    夜刀神可不是个会因为回忆美好的育儿时光而把这种东西慎之又慎地藏起来,所以这张纸必然具备一定程度上的效力,在这个个性社会里,你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一些东西。
    而他恰巧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很讨厌精神控制系个性。
    那么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悖论——因为小姑娘刚好是个“个性免疫”。
    如果把个性比作病毒,那她就是能抵抗病毒的病原体,和这个充斥着肮脏病菌的社会隔绝——虽然脑子已经没救了。
    如果这张纸有用,那么小姑娘的个性一定有问题——但他的“解修”确实无法对她发动。
    如果这张纸没用,那夜刀神把它藏起来是因为提前得了阿尔茨海默吗?
    治崎廻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
    他并没能够得出一个结论,因为房间的门响了。
    “治崎。”组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你出来一下。”
    …………
    …………
    千命拧动钥匙,在“咔哒”一声里若有所觉地扭过头。
    隔着一条街和一层楼的距离,她和爆豪胜己对上目光。
    对方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凶神恶煞,他迅速拉上磨砂的落地窗,力道之大让窗框剧烈的震动,玻璃窗发抖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能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
    然后根据玻璃窗后的人影晃动,千命有理由怀疑他被打了。
    真是让人羡慕的家庭关系啊。
    千命打开门,在迎面而来的生冷空气中觉得心很累。
    她可能是惹到了爆豪胜己——这帮长得好看的男人真是太难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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