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主力军队在第二天的下午就到了,黑压压几乎能覆盖住清然所有的军队和整个张业城。乌云般的敌军在被清然袭击过的军营前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前进。那些尚未干涸的血液成为两军之间刺目的分界线。
    张业内外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很多军民躲在房子里,惊惧不安地等待着,等待着敌人疯狂的报复和杀戮。
    ……
    一天、两天,直到那条界限变成干裂的黑褐色,敌人的军队却始终一动不动。
    双方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
    “太不对劲了。”长鸣汇报完与之前几次几乎完全一致的探查结果,拧眉说道,“这是什么路数?”他还
    头一次遇到这样打仗方式。
    “他们是要玩儿心理战,让张业的百姓不被他们打死,被自己吓死?”逯也半开玩笑地说。
    “他们要真是存了这分心思,可是太小瞧人了。”
    “我并不这样觉得。”林湘说,他是第一次站在议事厅里。与厅内众武将相比,一身布衣,瘦削的林湘显得单薄无力,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毫无柔弱之气。眼神更是清澈明亮。
    “病秧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逯也斜睨着林湘苍白的脸,问道。
    “太像了。”林湘缓缓地说,“之前,他们就是这样与肖伯恭王子对战的。当时王子等人也觉得他们是想用兵势压迫,动摇军心。可是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军粮起火,将领失踪,……猝不及防,军心动荡。对方几乎未动一兵一卒,我方就溃不成军了。”
    “我们也有所闻,没想到是真的。”张业的几个将领瞠目说道。
    “当时大王子没做防范么?”其中一个将领问。肖伯恭领兵多年,经验丰富,就算对方用了不耻手段,也不至于败得如此彻底。
    “防范了,没有作用,束手无策。”林湘说。
    逯也对肖伯恭失踪前战场的情况也有所了解,“知道对方是怎样做到的吗?”
    林湘缓缓摇头。“如果知道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
    “看来对方是用了特殊的手段,有高人啊!”逯也嘴角扯动。
    “如果他们真有特殊的手段,连大王子肖伯恭都无计可施,我们能应付吗。”副将李敢说道。
    众人陷入沉默。
    这仗打得莫名其妙,明明双方拥兵百万,却剑不出锋,刀不出鞘。商国的军队还未出击,就溃不成军。敌人几乎是没有任何损失地、无声无息地吞噬了商国大片的土地。
    这样的战争,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人见过。
    “既然他们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还要集结这么多国的军队呢?”良久之后,长鸣挠着头打破屋内的沉默,“既然他们有如此厉害的手段,那就利用他们的手段就好了,打下城池之后再派驻军。一下带这么多兵将来,不嫌麻烦吗?”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的气氛和长鸣说话之前有所不同。
    “是为了造声势,给我们压力吧?”片刻后,李敢犹豫地说。这个问题他之前没有想到,被长鸣一问,也觉得,这又是敌人奇怪的地方。
    “几十万士兵的消耗可不少,几乎要倾一国之力——就为造声势,吓吓我们,……是不是太儿戏了。”长鸣不解。
    又是片刻的静默。
    “不是儿戏……”过了一会儿林湘低眉沉声说。
    “既然不是儿戏,就是大人戏了……”逯也轻笑。
    “他们应该是真的需要这些兵士。”一直没有说话的肖清然开口说道。众人也都认同这个想法。
    “可仗打到现在,他们都没真正动用这些兵士。”
    “那他们走到哪儿也都带着他们。”
    “就是说,这些兵的作用不在冲锋陷阵。”
    “士兵不就是冲锋陷阵,上阵厮杀的吗?不上战场,他们还有什么用?”长鸣听不懂王子和逯也他们的话。
    “是啊,士兵不上战场还能做什么用呢?”
    “这正是我们要弄清的。”逯也怀笑着说。
    “但愿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肖清然皱起眉头。他的这句话,在场的人大都露了出不解的表情,不知道清然王子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只有逯也,露出了然的神情。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有对策了啊。”逯也说。
    肖清然沉默,脸色很难看。
    逯也不看众人如在云里雾中,蒙蒙的神情,晃晃头,对肖清然说,“是否如我们所想,还有待证实,您先不用提前怜悯他们,还是先怜悯一下我们自己吧。”然后,他对陷入呆傻状态的将士们大声说,“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守城,小心应对。如果明知对方有阴招,还中招,就太丢人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各自按照之前的布置行事,有问题出现,及时报告,快者不究。”
    “是。”
    原本拥挤的厅堂一下子空了下来,屋内只剩下肖清然和林湘。
    ……
    “您是不忍心吗?”林湘看着坐在椅子上眼神忧郁的肖清然,轻声问。
    肖清然摇头,“既然选择来到这里,自然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这是战场。”
    “王子清明。”
    肖清然苦笑。
    “那您在忧虑什么?”
    “现在这还只是猜测,虽然这个猜测很可能是对的。如果真如我们所料,又该怎么做。毕竟我们实力悬殊。还是要费些心思的。”
    “是啊!”
    “你回屋休息吧。一天了,你的身体刚好。”
    林湘施礼告辞,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侧头似乎想跟肖清然说什么,犹豫片刻,没有开口,缓步走了出去。
    ……
    夜悄然降临,原本有些躁动的张业城一下子安静下来,城内城外,只有巡逻士兵间歇、整齐的脚步声。
    逯也带着一队人无声地巡视。一个小小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没有诧异,眼眸微凝。“来了。在哪儿?”
    “粮。”影子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走。”逯也朝身后的人摆手。
    那影子消失了。
    逯也带人到粮仓时,见红色的火苗正从粮仓内摇摆地窜出。张勇带着一群士兵急急地救火,看到逯也,就放下手中的救火工具,拍着身上的黑灰到逯也近前。“我们几乎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可火还是烧起来了,没有可疑之人,毫无征兆,毫无破绽。好在我们事先准备了水和救火的工具。”
    “嗯。”逯也打量现场,“损失半仓的粮食。”积少成多,“被水淋湿的粮食要妥善处理。粮草是我们的命脉。”
    “是。”
    “你有什么发现吗?”离开粮仓现场的路上逯也看着远方的夜色,火光让夜色变得更加浓郁。
    “淡蓝色光。”一个清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影子与夜同色。
    “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哦……清然问你也会这么回答。”停顿片刻后,逯也对着夜空问。
    “有什么区别?”
    “对王妃呢?……”
    逯也等了好久,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夜空中只飘荡着清冷的空气。走了?真是无情。逯也唇角微翘。
    暮色里,议事厅内的灯依然明亮。清然端坐在木椅上等着逯也。
    “怎么样?”他见逯也进来便问道。
    逯也耸肩,“没防住,损失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果然。”
    “小海有发现么?”让小海在暗中监视是于紫陌的意思。
    “那小家伙没来跟你汇报?那他一定去王妃那儿了。”逯也笑了,“他说有蓝色的光。”
    “蓝光?”清然皱眉,是法术么?
    “我是没有头绪,小家伙说他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不想告诉我。”
    “小海是个单纯的孩子。”既然紫陌让他去,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发现,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阅历尚浅。
    “只有你这么认为吧。他跟我说了一半话就走了。我们要去王妃那儿么?”如果不跟着他,那小海就只能是跟着王妃于紫陌。
    “不用了,如果紫陌知道的话,会有对策的。不急于这一时。今晚你辛苦些,看好粮草。天亮之后,我们再作安排。”
    “好。”逯也也不啰嗦,转身出去了。
    清然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良久,才起身回到自己住处。于紫陌已经睡下了,他怕吵到她,便在外屋的长榻上和衣躺下。
    窗外晨光微明,清然听到屋内有微小的摩挲声,便从榻上起身走到屋内,见于紫陌已经醒了,拥着被子斜倚床边坐着,他忙拿了衣架上的外套为于紫陌披到肩上。
    “小心着凉,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他轻声说。
    于紫陌点头,但没有立刻躺下,她对清然说:“你去桌边取一下纸笔,我说,你写。”
    清然按照于紫陌说的做了。
    “芝兰子、天旭草、白玛瑙,这三样东西,你让人去找,然后把它们按照三、二、一的比例,放到锅中熬煮两个时辰,再把熬煮后的水和锅中煮过的芝兰子、天旭草、白玛瑙一起,洒到我们粮草的周围。”
    “知道敌人用什么招数了么?那蓝光是怎么回事?”清然写完,停下笔,问于紫陌。
    于紫陌摇头,“不能确定。”
    “那你这是?”清然看着桌上带着自己墨迹的纸。
    “根据小海的描述,我猜的,希望能有用吧。”于紫陌把身上的外衣放到一边,又躺回床上。
    “你安心睡吧。”肖清然为于紫陌掖了掖被角,拿起桌上的纸,轻声走了出去。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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