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昔却不再言话,终是缓缓躺回身去,将被褥拉至头顶,掩不住的哭泣嚎啕出声,那是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爱情,她曾经在那人的怀中直到天明,她曾经相信他给的一切承诺,她曾经以为,自己是那么的幸运,在这后宫佳丽无数中,他唯独欢喜了自己的不同,所以她忘了,她忘了亦皓的一切,忘了唐家的一切,忘了失去的晨曦,甚至,忘了刑戒司那刻骨的记忆……
    自己因为一场虚假的爱情,因为一场他早已设好的棋局,抛弃了她曾经的一切,那个自己曾经无比憧憬的梦,却是毁在了自己手里……原来,不可以怪他的爱太过脆弱,只能怪自己太愚蠢,竟相信他真的爱着自己……她竟忘了第一眼的遇见,那时就已注定,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睥睨而视,自己不过是被他把玩在手中的棋子而已……
    屋中突然乍开的哭泣,让屋口的芩儿轻颤了心神,终是违逆了如昔的嘱咐,闯入了内屋,李霖静静的站着,听着床上那人蒙在被中痛哭,芩儿担忧急呼,疾步上前,“娘娘!”
    “出去!”一声呵斥,让芩儿下意识的一颤,她的叱喝,带着刺骨的冷漠,这不是疏离、不是怀疑,是厌恶,是忌恨,是无法原谅的怨愤。
    李霖无声转首,向外行去,临末,拉过芩儿的衣袖,将她带出内屋。
    作为她的表哥,他知道或许如昔有许多事不懂,或许她有什么事情不会,可这不代表着她笨,她只是不愿去想,她宁可将事情往好的一面去想,告诉自己放宽心,可如今,她心中最光明的部分已经被心痛湮没,此刻的她,或许,连自己这个表哥都不再信了……
    就连自己都能看出芩儿与其他侍婢的不同,如昔与她朝夕相处,又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此间只怕是不管再做什么,如昔也只会往最坏的一方去想,倒不如先让她静一静,或许,她能想通也不一定……
    皇帝来时,芩儿正劝慰如昔用膳,亦辰得知她连清粥也不曾用过,剑眉微锁,接过芩儿手中的瓷碗,坐至床边,“昔儿,朕来看你了。”
    如昔面朝床里,蜷身侧躺,自从听见他的脚步声起,她的心弦就已经紧绷起来,她对他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依赖,可自己于他而言,却不过只是棋子而已,那样温文尔雅的亦皓,陷在他所设下的棋局里,连同唐家一起走上亡途,他心狠至此,怎么可能还怀有一丝情感?
    亦辰见她依旧不动,便搁下手中物什,上前拥扶着她,如昔下意识的向内避去,察觉到她的抗拒,亦辰双手悬空而滞,眸光暗淡,“不管怎样,你也要吃点东西,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该为孩子想想。”
    如昔紧咬牙关掩住呜咽,孩子,他在乎的只是孩子,因为现在亦皓已经不在了,他也不再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龙嗣,他要这个孩子,无非是为了皇族后嗣着想,这样的孩子,不一样也只是棋子而已么?
    亦辰见她依旧没有动静,双眸的黯然弥漫至心间,“有些事,等你养好的身子,朕会说给你听。”
    她要听他说什么?说他没有设计杀害亦皓,还是相信他没有狠心害死他们的孩子,亦或是,他会再搂着她,说着以前那些情话,可现在,她就连回想以前的情事,都觉得毛骨悚然,当知道每天温柔抚着的小腹的那个人,居然时刻想着如何借他人之手除掉这个孩子,如昔浑身刺骨的冷意让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怕自己再被他的柔情所迷惑,怕他眼中的温柔和疼惜会让自己重蹈覆辙,她要记得,这个人,心深如夜,毫无感情可言。
    如昔的冷漠让亦辰心下的闷堵之意更甚,她的抗拒犹如刺刀刻在他的心头,可他是皇帝,莫说他那样也是为了她好,即使,即使真的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已经这样的姿态了,她却连回头都不肯,心疼和不悦交织在一起,他起身背对如昔,黯然的鹰目愈发深邃,紧抿的唇线轻吐数语,“朕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复明日,他来,她睡,他走,她醒,如此近十日,如昔依旧是不肯与他说上半句,终了,亦辰让嬷嬷每到用膳时分便将小皇子送至如昔眼前,自己则站在芙蓉树下不让她看到自己,也就只有这样,如昔才能勉强用些膳食。
    就这样,月子过去,如昔也不愿再继续躺在床上,便让人关了大门,媶儿是有口无心的性子,惑语,“皇上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来的,这会子关门只怕一会还得再开。”
    如昔微颦了眉,并不言话,只静静的走向门口,芩儿紧随在后,诸人只当如昔终是想通了出去走走,却不知,如昔竟是自己上前将那厚重的木门关上,芩儿惊忧之下,言语略带些许哭腔,“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如昔并未回应,甚至连回眸看她一眼也不曾,这一个月里,只有李霖来时,还能听得见如昔说上两句,却也都只是关怀本家情况而询,平静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
    是时,欣昭容来访,如昔知她定是来做说客,却也不好闭门不见,只依旧躺在床上,闭目似眠。
    欣昭容屏退了宫人,自个坐到了床前软榻,“我知道你醒着……”
    “……”
    “皇后被赐白绫,懿和宫悬而未定,你虽刚诞下龙嗣,却又不知跟皇上闹什么别扭,整个后宫流言四起,宸清宫的奴才个个人心惶惶,连王德胜都是熬得脸色发暗,合宫都眼瞧着醉蓉阁,你就真打算一直这么不问世事了?”
    如昔微颤了长睫,若有深吸浅叹,却终是一言不发。
    欣昭容颦眉,“你可知,宫里有了新的昭媛?”
    “……”如昔长睫微颤,却终是不肯睁眼,虽然昭媛二字如涟漪点在心间,可皇帝封谁做了昭媛不是她能管的事,她也不想管。
    欣昭容无奈,“原本,皇后一死,我便也再没其他所求了,可如今看你这样子,我这心里才像是堵了块什么似的,当初说相信乔昭媛的人是我,却不想竟险些害了你和小皇子。”
    如昔眉头微敛,浅睁的双眸些许疑惑,新的昭媛竟是乔美人?那她为何以姓册封,按说,昭媛之位该有封号才对……
    欣昭容见得她终是抬眸,无奈一叹,“当初皇后跑来醉蓉阁生事,只怕是因了乔昭媛的缘故。”微敛神色,“前个夜里乔氏穿了一袭兰衣,送了羹汤去宸清宫,夜里,便再未回来。”微顿了话音,“昨日一早,便听得皇命破格提了她做昭媛,虽未赐其封号,可这宫里皇后殁了,你又这副样子,乔昭媛一朝得势,眼下已是储秀宫主位,皇上这两天,都是宿在储秀宫里……”
    如昔紧咬的牙关双目紧闭不语,皇帝的宠爱便是如此,他今个能封她做了昭媛,明个便也能封了乔美人做昭媛,而自己这个贵妃,只怕也不过数日的光景而已,心念及此,如昔却是宛若有笑,“如此甚好,姐姐和乔昭媛素有恩情,往后定也不会亏待了姐姐。”
    欣昭容闻声面色微变,绣帕紧握,“你这是和我置什么气,我虽自认不是那纯善之辈,却也看不惯那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之人,乔昭媛挑起皇后愤怒险些伤你,虽说你我虽也没那多年情分,可到底我还是为你气不过,好歹,救她出来的是你。”
    如昔暗了眸光,缄默不言。
    欣昭容柳眉浅蹙,“我的性子你也是知的,可说是喜怒无常也可说是爱憎分明,我认定的姐妹便不会抛弃,可若是我认定的仇人,便半分也容忍不得,我来,只是不愿看着小皇子一出生,母妃便失了宠,日后你拿什么保护他?”
    “……”
    “日后皇上必定还会有更多的皇子,你虽无心去争,可别人不一定会善罢甘休,如今眼瞧着乔昭媛踩着你过去的路走着,日后还能容得下小皇子么?”
    如昔泪线浅落,那人能踩着她走过的路升至昭媛,难道不是因为他的意思么?“……”
    “你对皇上的情意我分分看在眼里,前些日子皇上是怎么过的,想必你还不知晓罢,皇上夜夜宿在宸清宫,烛火燃至三更,每天早朝后便是来醉蓉阁看你,他是皇帝,能做到这份是多不容易……”
    如昔微冷了眉梢,他是皇帝,所以,他不会有情,这一点,她再也不会忘记……
    欣昭容见得她脸色些许异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愁眉一叹,“我在宫里的这些日子里,无论是皇后也好,云昭仪也好,你也好,还是那乔昭媛也罢,丝毫也影响不了我凝香宫的太平,你要继续这般沉寂下去我也不拦着你,往后我该尽的姐妹情分我也不会忘记,只要你是当真甘心就好……”
    如昔微滞了神,甘心么?甘心就这样对那一切置若罔闻?甘心让唐家和亦皓白白死去?甘心自己的孩子被他的生父所害?她不甘心的,若是换做他人,她定是要自己痛上一分,便要对方痛上三分,可他不是别人,是她的心,她的痛,愈演愈烈,经久不灭,可她无计可施,她是那样的爱着他,连痛骂他一声都似会夺去自己的呼吸……
    欣昭容微敛了眸,“皇上若是要去储秀宫,必定会自你宫门前经过,你若是有心,便该知如何挽回,你若是不愿,往后咱们姐妹有我一份羹,定不叫你饿着就是了,往来做伴在这宫里终也不致太差就是了。”
    如昔酸了眼眶,抬眸视向欣昭容,泪流清浅,“姐姐……”
    欣昭容听得她这一声凄唤,亦是愁了眉间,淡淡的泪光泛在眼底,“谁让我们如此相似呢……只是,我希望你别同我一般结局就是了……”
    如昔暗垂了眸,咬唇不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甘心,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疼,疼得几乎要剥离她的每一寸肌肤,他所谓的弥补,便是用别的人来代替她么?呵,真真可笑……她不知道,乔昭媛在亦辰酒醉之后到了宸清宫,也不知道,乔昭媛如今连屋内装饰,都合着醉蓉阁的来……
    翌日,李霖为如昔诊平安脉,却因她的一句话滞愣良久无法回神,双瞳因为惊愕而睁大,而如昔却始终若有若无的浅笑着,“我心里有数,你只管送来就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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