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沉, 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恍惚间, 如同堕入深海中的意识被一阵莫名出现的外力拉扯着, 顺势起起伏伏, 辗转浮过梦境制造的隔膜,飘往一处相对密闭的空间。
    于是,那附着的疲倦感跟着消减下去,使得浑浊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两分。
    树里睁开了眼睛。
    可这次的清醒与以往格外不同, 他虽然能看见外界的事物,却好似待在一个盒子当中, 透过两扇窗户来窥探外面的世界。
    (……做梦吗?)
    (这种感觉, 也实在太奇怪了吧?)
    尚且搞不清楚状况, 他只能静静地观察着,试图挖掘出异常的真相。从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见,自己似乎是处于酒店的房间中,面前正挂着熟悉黑外套的衣架,以及一颗带给他无数恶兆的绿宝石。
    ——是“开关”。
    (难道说, 因为对它的执念太深, 所以才会在梦境中看到它吗?)
    不得不说, 这场景与他之前所做的梦简直是一模一样,之后会变得如何他基本心里有数。
    那就像走入另外一条支线的预演, 他徒手捏碎了“开关”, 终于获得了解放的时机,于是开开心心地逃离了港口黑手党的监管范围,过上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生活, 完全不去管负责看管绿宝石的中原中也要如何向首领交代,又将接受怎样的惩罚。
    这样做就好了。
    隐约有谁在他耳边轻声诉说着:只要自己幸福就好了,不必去管什么万恶的黑手党,因为大家仅仅是利用你而已,根本不用着留恋。
    (那是我的真实想法吗?我认为可以不用去管中也前辈的死活,辜负他的信任,自顾自地获得所谓的新生……?)
    (开玩笑的吧。我根本不会自私到那种程度,否则,还谈什么立足于世间的资本啊?!)
    在他忍不住自我怀疑的时候,眼前发生的情景与几乎植入大脑的情景交替着,仿佛在告诉他,这不过是虚假的幻觉,只是内心中渴望的映射,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大约是他不愿接受如此画面,原本握住宝石的手指随之一颤,将它最锋利的边缘处深深压入掌心,瞬间引发出尖锐的痛感,使得他的感官凝实了几分。
    (不是……梦,是真实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大脑一向灵光,足以抓住一闪而过的猜想,将其化作逆转局势的突破口。他向来是个行动派,哪怕只是错觉,也要坚守着自己的本心,不会放任有可能会发生的悲剧。
    ——无论如何,他是绝不可能拖累中也前辈的。
    “明明是擅自利用'我'的黑手党,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察觉出他反抗动作的身体忽然开了口,就像是另外一个人格,用他的声音说着充满怨怼的宣言,仿佛在揭露他的真实想法一样,继续低声自语道:“离开他们,'我'可以获得自由,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再不用听命于谁。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未来。”
    若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重要之人的痛苦上面,用卑劣的手段苟活下去,我宁可不要那样的未来。
    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话般,树里一边抵御着掌中不停施加的气力,一边冷静地说出长久以来思考所得到的结论。
    或许一开始,被太宰治带回组织的时候,我的确认为自己不过是再一次成为了棋子,任由掌管着生杀大权的上位者随意摆弄,为了生存不得不选择屈服。
    但事实证明,那只是我的片面之感,是尚未了解实情的妄断。
    在这里,我的心和意志,都是自由的。因为他们并非束缚我的囚牢,而是给予流浪者温暖停靠的港湾,是我可以称之为家人的存在。所以——
    “所以你就要选择为他们卖命了吗?”
    操控着他身体的幻术师语气薄凉,仿佛是极度失望,说话间不由带上了轻嘲的意味,“选择——当一只为港口黑手党出生入死的走兽?毫无尊严,毫无自我主张,毫无前行的方向,为曾经改造过自己,施加无数痛苦的恶党们效劳,制造更多的悲剧吗?”
    那一句句的逼问裹挟着锋利的倒刺,一旦扎入血肉当中,便会带来锥心的疼痛,而向外拔出则要遭受双倍的苦痛,使得患处越发流血不止,就算愈合,也要留下一道道无法消除的伤疤。
    随着那近乎呓语的声音,握着绿宝石的手再次用力,指腹的软肉几乎要完全陷入坚硬的质地当中,将其攥出一条条丑陋的裂痕。
    可惜,他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就像曾经拒绝他的诱惑,不愿答应让他附身,令自己活得更加轻松一样,这个倔强的家伙再一次靠着顽强的毅力,在抵抗着他的思维与控制。
    “什么善恶正邪,仅仅是世人口中评判的、无关紧要的标准而已。”
    原本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猝然间,竟从他附身的躯壳当中一字一句的清晰传出,与此同时,他真切的感受到握住“开关”的手指一根根向外挪开,逐渐将完好无损的宝石展露于空气当中。
    他甚至感受到了胸腔处兀自发笑般地颤动着。
    “其实,我能理解首领的想法啊……”
    渐渐夺回身体主控权的猫科动物用单手撑住墙壁,缓和着头脑中迟迟不肯退散的沉重感,继续叹息似的轻声道:“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更多美好的事物,必须要有承受血腥与罪孽的角色存在,我们不过是担起了那份不光彩的职责而已……”
    “况且,我已经将组织当成了自己的家,为它做贡献,做一只四处奔波的走兽,又算得了什么呢?”
    真是、无可救药。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幻术师占据容器脑海的意识便被彻底驱散出去,变得无迹可寻,只剩下树里站在原处,将好不容易保存完整的“开关”塞回面前黑外套的口袋里,迷迷糊糊地靠着墙壁发起了呆。
    同一时刻,港口黑手党总部顶层,首领办公室。
    太宰治摁下手机录音的终止键,歪头望向身侧与自己一同听实况直播的森鸥外,仿佛在观察着他的表情似的,旋即用漫不经心地口吻道:“森先生,你对此次赌局的输赢有什么看法吗?”
    “你无非是想听我亲口承认你的胜利吧,太宰。”
    黑发首领同样偏过头,露出一双无法辨别喜怒的狭长眼眸,任由自己与弟子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碰出肉眼不可见的细小火花,最终以他率先挪开目光告终。
    “那就让我恭喜你大获全胜,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吧。”
    “您明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个呀。”
    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黑发少年摊开双手,还刻意眨眨单边的鸢色眼眸,一副小孩子讨要糖果的模样,笑吟吟地提醒道:“您答应给我的奖励,到底什么时候能兑现呢?唔、我看现在就不错,您觉得如何?”
    “——————”
    明明是如此无害的台词,却令双方之间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仿佛有人拿着剪刀对准进入倒计时的炸.弹红蓝火线,若选择失误,顷刻间便会使它连同周遭的事物一同炸得尸骨无存。
    森鸥外习惯性地执起细长的手术刀,在五指间灵巧的转动了两圈,随后猛然向外飞掷而出,咄地一声扎入不远处的飞镖盘里,兀自晃动了几下。
    “我真的能相信你吗。”他仿佛对此早有定夺,一边拿起新的手术刀,一边如此陈述道。
    闻言,太宰治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淡定自若地回应道:“我不是已经向您献上我的忠诚了吗,森先生。您明知道的,假如'开关'遭到破坏,能控制住小猫的人,就只有我和那位自以为是的幻术师——这绝非您想看到的结果呀。”
    “所以,为您保护住最高利益的我,难道不是比他更值得信任吗?”
    那自如剖析着利害关系的模样,正是做为首领的男人最为欣赏、同时也是最为忌惮的部分,因为太过聪慧,足以拥有坐在棋盘前的资格,便代表着自己的位置很容易受到威胁,随时有被替换掉的危机。
    一如他谋杀先代,篡位登上了组织权利的顶峰,他始终认为,只要给弟子一个契机,便会风水轮流转,令自己陷入相似的境地当中。
    ——利益与风险并存,指的就是这种情形。
    很显然,对方察觉到了这份顾虑,由于某些事物(或者人)改变了他的懒散作态,竟主动出击,开始争取自己想要的未来。
    那对于曾经的太宰治来说,大概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情感。
    毕竟一心求死的人,连欲望都是稀薄寡淡的,哪里思考过为自己的生命增添重量,来延长游荡于世间的时光呢。可现在,他所在意的,完完全全是与之相反的事情,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诧异,更别提是由外人的角度来看,更是没办法理解其中的转变吧。
    思及此处,他唇边的笑容不由带上几分真实,仿佛破开了常年笼罩于周身的迷雾,露出些许包裹极深的内里一般,再度开口说服道:“您在意的是组织的利益,是整座横滨市的安全。说真的,我没有您那么伟大,我在意的很少很少,每一样都是珍宝。”
    “所以,将我所钟爱的事物留下来,不就是最有力的保证吗?只要他们还存在一天,您便永远拥有挟制我的方法。”
    “——有了这样的弱点,您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_(:3∠)_着急双更,还没来得及搞完太宰和森先生的对话,总之就先停留在比较神棍的部分吧,下一章再拆解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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