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放下手中水杯,走到那面土灰的墙上,双手背后,仰起下巴,目光落在相片上一点一点地移地,仿佛要把相片中每一张面孔刻在脑海里。
    良久后,他缓缓开口:“这些年轻人呀,曾经就在这小小的20平方办公室里办公,后来都陆续离开了,再也不回来,连他们的子子孙孙也不回来了。”
    “为什么?”纳兰风野站在他身后,同样看向墙上的相片。
    “因为穷呀,留在村里看不到希望。”
    “山上的资源非常丰富,就没有人利用起来?”
    “再丰富也没有用,没有桥梁,种植的农作物运不出去,最后全烂在地上。”
    想到横旦在朱村与城外的黄河,纳兰风野眉头皱起。
    朱小宁说,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座桥有100公里,换言之,这里算是与世隔绝。
    青少年流失,剩下几个孤儿和老年人,他终于理解朱小宁为何走到行骗这一步。
    那是管理者的无能,如果在风朝,他一定问斩为官者。
    “如果说,我能建座桥,你有没有办法让年轻人回来?”
    “建桥?”老头饥笑一声,“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
    “20年前,咱们每年上书要求建桥,都被驳回,20年啦,大家的心都凉了。”他后退几步,拉开一个抽屉,将厚厚的一叠申请书重重地掷在桌面。
    仿佛要将这20年的希望与失望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纳兰风野连续看了其中几份材料,抬起眼眸,目光变得清明:“建桥的事我来安排,我只想知道,通桥后,外出的村民还愿意返乡吗?”
    “为什么不愿意,当年大家外出谋生也是迫于生计,假如真的通桥,他们准会拖家带小回来。你可知道呀,咱们那几座山脉可是宝贝呀,山里都是一些珍贵的野生药材,而且,我们这里的土质独特,种植出来的枸杞和苹果营养丰富,口感特别好,假如能通桥,药材及农产品能运送出去,那些孩子一定会回来,咱们朱村一定会恢复当日的繁荣热闹,咳咳咳......”老头讲到激动处,一口气缓不过来,弯下腰一阵猛咳。
    老婆婆连忙帮他扫背,一边扫一边怨骂:“你看,一把年纪还激动什么,我们说好了,多活几年,把大榕树下的几个老人家送走,再把朱小宁带着的几个孤儿送到学校,那我们就完成任务了,到了下面也不愧对祖先。”
    老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直起腰,眼中流淌过一道如清泉般的光泽。
    老太婆说得没错,但那只是没遇上纳兰风野之前,如今这个年轻人重燃了他的希望,他觉得还可以努力一把。
    接下来老头老太婆带着纳兰风野在逛村逛。
    朱村村委由三条小村组成,四周被黄河环绕,占地面积不少,但大部分是山林,平地不多。
    穿过一条破旧的村落,一直往东走,绕过一座山林,一条黄河出现在眼前。
    “那里,原来有一个小岛,姥姥说,当年岛上的人每逢初一十五划船到这边用碎银换取日常用品,后来,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后,整个小岛以及岛上之人全都消失了,他们就是最后的纳兰姓氏。”老太波指着黄河某一处说。
    纳兰风野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滔滔黄河水奔流不息,把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走完整条村庄已是下午,纳兰风野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是朱小宁打来,言语激动地说朱亚根的腿可以治,但是......
    “但是什么?”纳兰风野问。
    “纳兰先生,你可以来一趟医院吗,我们就在市医院骨科。”
    告别老头老太婆后,纳兰风野往市区赶去。
    走到村口时,他瞟了一眼黄河边上的一片竹筏。
    当日,朱小宁掉换赝品,就是乘这片竹筏横渡黄河。
    竹筏不大,由十来根竹杆捆扎而成,看上去弱不禁风,如何抵挡得住黄河水的咆哮?
    他回忆朱小宁当日的情形,发现她不是直线横度,而是以弧形路线行驶,刚好避过了险要地段。
    纳兰风野跳上竹筏,手上长杆一撑,竹筏如一叶轻舟般在黄河里浮沉。
    医院,朱亚根正接受完一系列的检查,预计手术成功率高达95%,只是.....
    大门推开,一个身穿深蓝色睡衣、脚踏拖鞋的男人走了进来。
    朱小宁先是怔了一下,当看清那张脸时,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
    “纳兰先生你到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亚根他......”
    “小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朱亚根打断她的话,挣扎着从床上下地。
    “亚根,这是你唯一的希望,我们不能放弃。”朱小宁连忙将他扶起。
    “不,我宁愿瘸一辈子,也欠不起如此大的人情。”
    “我们能还。”
    “拿什么还?”朱亚根咬牙,眼眸闪过一道决绝。
    “一辈子,只要我们有手有脚,一定能还。”
    “不值得,我已经习惯了,我不要拖累你们。”
    ......
    纳兰风野双手环胸站在门边望着俩人一来一往,心中大概明了。
    “行了,找我来什么事?”纳兰风野突然喊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我,我们......”朱小宁吞吞吐吐。
    纳兰风野脸上闪过不耐烦。
    “亚根要做手术,我们钱不够。”朱小宁咬牙说了出来。
    “缺多少?”
    “医生说手术一共要35万,昨天你给了8万,还缺2、27万。”朱小宁伸出两只手指,看向对方的眼神忐忑不安。
    35万对于她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是一辈子也不敢奢望的金额。
    纳兰风野转身走了出去。
    果然,朱小宁闭上眼睛。
    这年头,谁会平白无故借钱给你,亲兄弟也不一定,更何况是萍水相逢之人。
    是她想多了,看来朱亚根比她清醒多了。
    “去哪交钱?”纳兰风野突然折返,露出一个脑袋。
    这一声去“去哪交钱”,犹如天地间的一声春雷,把朱小宁惊得心头一颤。
    同样心头一颤的还有朱亚根,他如死灰般的眼眸猛然抬起,各种复杂的情绪汇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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