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斜风吹过,杏花飘落得满院都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安延那待了一阵子,便有侍婢过来提醒:“公主殿下,娘娘须回去服药了。”
    符寿安问道:“什么药?”
    侍婢不解地回答:“国师先生配的,我们也不知……”
    “将药拿来,就在这里服!”
    “这……”为首的侍婢面露难色,准备去拉安延那的手。
    莫空轻咳一声,白衣招展而来,身形仿若一片云:“你为什么要惹娜娜生气?”
    他说得极为和蔼,那侍婢却面色大变,连忙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安延那连忙打圆场:“这些孩子,不过尽职当班而已,国师可千万不要动怒了。”
    莫空向她含笑示意,安延那便跟着其他女子离去了。
    只是她的身影刚刚消失,鹅卵石铺就的地面忽然钻出数根粗大的藤蔓,将跪着的侍婢紧紧缠绕,很快她便血肉尽失,留下一具干瘪的尸体,陷入蠕动的绿色旋涡中。
    符寿安双眼看不见,只闻到一阵淡淡的腥风,忙问:“刚才是什么东西?”
    莫空淡淡道:“这院子里的杏花,要想长得旺,就得在土里铺一层鸡粪,所以……”
    “好吧……我正要问你,给我母妃吃的什么药?”
    “一些养生药品而已。你放心,我给她吃的,与你父皇,还有兄长们的都不一样。”
    “所以真的很好笑啊,我们全家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任你摆布……”
    “总说天家无骨肉,我觉得大体上是对的,很多人还不如妖邪呢。”
    莫空鄙夷地说,“但你母亲,终归不一样。”
    “为何这么说?”
    “首先她生了你,这是我最要感谢她的地方。其次她也是飘沙人,那毕竟是我的故乡——一个我鄙夷、痛恨,但却魂牵梦萦的故乡。还有,你母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进退取舍。”
    “可惜母妃这一生,从未过过什么安生日子。”
    “从她遇到我开始,好日子便来了。”
    莫空回味道,“她曾亲口告诉我,希望你们母女两,一个不被囚禁,一个不被折磨,平静快乐地了却一生,难道不好么?”
    “可是你希望我答应的事,我还是没有想好。”
    “还忘不了季如光么?”
    “不许你提他!”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正视他。唯有正视,才能真正的忘却。”
    “我忘却与否,不需要你来提醒。”
    “我只是想提醒你,季如光绝非良配。”见符寿安转过身子,莫空连忙走过去,再次站在她面前,“他心里最重要的,只有打开玉壁一件事,而不是你。况且他就是个怪物,不苟言笑,浑身无趣,死气沉沉,而你却天性活泼,只有你我才是良配。”
    “我也并没有那么了解你。”
    “但你却可以看到我的记忆,看到在过去生当中,娜娜和阿空的一切渊源。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莫空趁热打铁,“可季如光呢?直到他死,你都看不到他的记忆,不知道他拍胸脯保证的,究竟是真是假!”
    “我还是想和母妃,好好商量。毕竟女孩子的事……”
    “自然自然,与你母亲,当然要多聊聊。”
    日已西斜,院子里有些冷,莫空将自己的长袍披在符寿安身上。
    “我在世间轮转了这么多次,可又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你,这难道不是天意么?”
    就这样,安延那每天都来,母女俩不是赏花就是聊天,莫空将教坊司的人叫去,变着法子给她们奏乐、歌咏。
    百戏坊的民间艺人们也被弄来,唱一些三生三世、才子佳人的凄美故事。
    “母妃,那些业报重的人,会被送入地狱么?”
    “最痛苦的,莫过于无间地狱了。那里的苦难没有终点,寿命也没有终点,罪人要永受业火炙烤。他已经死了,但却会永远活着。”
    “他还活着么?”
    “他大概还在无间地狱中,断无解脱之理。”
    “谁能找到他?”
    “与他有缘,有业力牵扯的人,自然会再次见到他。”、
    母女二人哭哭笑笑,旁人都以为她们沉湎于戏台和脸谱里,却不知道,灵书女就是这样,一点点指导明女候选人的。
    她们谈及属于明女们的歌谣,谈及灵囚,谈及宫毗罗王……
    安延那的真实身份,连莫空也不清楚,当年的伽南并未当选明女,自然也无从见到那些神秘的灵书女了。
    符寿安从母亲那里,得知永王和徐盛婴都还在京师;鱼绍玄带头“反水”,揭发季如光作为“妖邪”的事实,从而保住了季如光在净尘司那些手下。
    至于玉真玉清、贺鲁等人,安延那便无从知晓了。
    母女俩决定先答应婚事,主动求变,否则困在这诡异的小花园中,恐怕会和满地花泥一样烂掉。
    莫空心情愉悦,将这里的亭台楼阁、花圃小径一应整修,还换上了无数名贵家具,只待三月三上巳节那日,正式礼成。
    符寿安的面容愈发舒展,原先三日一班戏,后来一日一班,教坊司的都演尽了,她便嗔着,要听那知名的《婆罗门曲》。
    京城能奏此曲的,只有宁安公主豢养的乐手。
    一次、 两次、三次……莫空甚至辟了一间别院,让乐手们住在那里。
    在一个和煦的午后,符寿安听到一阵极为轻盈的脚步,还有一丝清甜、有如荔枝的胭脂香——没错,她终于来了。
    “公主正在休憩,您可稍等片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劝阻她的一个侍婢脸上。
    “她是公主,我不是公主?!”宁安公主怒道,“她一个狐媚妖女,也敢踩我头上?”
    她拍拍手,身后的宫娥拿过一个木桶,打开盖子,一阵秽臭扑鼻而来。
    “给我泼!”
    宁安公主一声令下,宫娥们便将秽物——那些死鸡、狗血、粪便组成的液体,泼溅在院落的门窗和路口。
    “符寿安,你好不要脸!”宁安公主大步走到符寿安面前,“只知你做了多年的女道士,谁知全是假正经,不知用的什么狐媚手段,居然抢走了我的仙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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