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准备睡觉了,这段时间都是如此,已经养成了规律,她不想破坏。所以她随手将电话扔在床上、径自走入了卫生间。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的嗡鸣声又在不经意间钻入耳膜,她顿了一下,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继续自己的清洗工作。很快,嗡鸣声停住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刚才那种死一般的沉寂。她则是继续在卫生间里不紧不慢地清洗着。
    梳洗完毕,出了卫生间,一面整理着刚刚清洗的衣服,一面故作无意地摁亮躺在床上的手机。果然,如己所料,手机界面上多了一条熟悉的留言--
    “闫敏柔牵扯到失踪案,注意安全。”
    第6章 2021年9月【6】
    再次看到程宛,闫敏柔身体一顿,和身旁的冯凯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很快移开了目光,像是怕人发现。
    程宛似乎没发现二人的交流,大大咧咧的在凳子上坐下,举起一根手指头:“一碗辣豆腐脑,一根油条。”随后她扫了码,然后就在位置上扒拉着手机,百无聊赖地查看着新闻。
    再次对视一眼,或许是因为看不出什么,闫敏柔和冯凯之间并没有任何交流,而是和平时一样,认认真真的给客人准备着早餐。
    将油条从锅里捞出,放在盘子里,递给闫敏柔,还对她使了个眼色。闫敏柔会意,暗暗地点点头,端起豆腐脑和油条,走向程宛。
    “谢谢。”表示感谢后,程宛就开始吃了起来,边看边吃,速度不快,期间,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今天就要去厂子吗?”闫敏柔注意到她身上的斜挎包。
    “不急,先去看一个朋友。”程宛随口一答。
    不知为何,听此答案,闫敏柔只觉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冯凯,然后故作无意地接着询问:“在这里还有朋友啊?”
    “老同学,昨晚上联系了一下,想聚一聚。”
    “那敢情好,只是这路,你熟悉吗,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
    “不用麻烦了,他昨晚上都跟我说过了,公交车到终点站……”程宛呵呵一笑。
    闫敏柔还想说什么,却不料有客来了,她只能暂时离开,去招呼他人。
    “老样子。”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还是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四目相对,还对自己抱歉的笑笑。程宛回之一笑,继续吃自己的早饭、玩自己的手机。
    昨天第一次来吃早饭,那道异样的目光就来自于他,程宛还记得。如今他坐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但依旧让程宛觉得不舒服。不动声色地移动凳子,和他保持距离,同时背对着他。好在,这一次,他并没有死盯着自己不放。
    吃完了饭,程宛起身,和闫敏柔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此时,买早饭已经是络绎不绝、排起了长龙,闫敏柔显然是来不及和他打招呼,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早餐摊的客流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两拨人之间,总会有那么一两分钟的空白。趁着这个空白,三个人开始交流得到的情报。
    “打工,会朋友?”
    “她是这么说的,可我总觉得她不简单,和其他的打工人不一样,不像是打算进厂的。”
    肖博录半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刚才那个女人上了一辆公交车--28路,那辆车通往郊外,她去哪里干什么?会朋友?真的吗?
    “你确定她和那个警察有关系?”冯凯做好了几个新髻子,放在案板上,客人一来,随时可以下锅。按照多年的经验,那样的口味最好。
    “虽然他们俩还没有见到面,但凭我的感觉,他们应该是认识的,而且关系绝对不一般。”肖博录十分笃定地说。
    他忘不了临走之时,单坤望向那个房间的眼神,深意满满,并且单坤还特意停下了脚步。可是当肖博录问他“怎么了”、“是否认识那个女人”,单坤却断然否认。但他越是这样,越是让肖博录觉得可疑,一晚上都在猜测两人的关系。如果仅仅是朋友,或者是情侣,肖博录或许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如果她也是警察,甚至是与这次翻“旧案”有关,那……
    “咳咳咳……”
    听到轻咳声,肖博录知道是冯凯在提醒他。回过头来,顺着他指引的目光向前一看,果然,正前方走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走在最前面的高个男子,单坤,省厅积案小组组长,单坤;后面两个人是他的组员,年轻人,男的叫魏树,女的叫叶晓霜。这两个人,肖博录都是见过的,年纪不大,看得出是刚刚毕业,尤其是那个叶晓霜,还是一张娃娃脸。如果不是那个单坤主动解释,肖博录一定会把她当成假公济私跟着父亲或者哥哥出游的t?初中女生。
    虽然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可对于这两个“孩子”,肖博录从未放在心上。在这件事上让他顾忌的只有一个单坤。
    单坤走过来时是面带微笑的:“闫女士,你好。”他先是和闫敏柔打了个招呼,随后才发现肖博录,“肖队长也在这里吃饭啊?”
    肖博录嘴巴里鼓鼓囊囊的,笑着摆了摆手,算给他打招呼。
    “可以在这里吃吗?”看着小吃摊人来人往的,大多都是打包拿走,单坤似乎有点不确定,就随口问了一句。
    “单警官,你坐吧。”闫敏柔微笑地招呼他们坐下,也擦了擦他们面前的圆桌,“几位要点什么啊,吃不吃辣?”
    “我要辣的,多放点辣椒。再要两根油条,其他的……”单坤看了看两个同伴,“你们自己要吧。”
    魏树是湖南人,自然是要辣口的;叶晓霜正在美容,不敢吃辣,要了一个甜口的。随后又各自根据饭量要了油条。
    “闫女士,我听说你在这个摊位也有五六年了。”眼看着顾客不多,单坤便没话找话地和闫敏柔聊起天来。
    “是啊,初中毕业后,我就在这里了,也是社区照顾。”闫敏柔一面给面前的客人准备豆腐脑,一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初中毕业?你没上高中啊?”叶晓霜很吃惊,不由地脱口而出。遭到单坤的眼神警告,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闫敏柔似乎并不在意,苦笑一声:“妈妈去世了,爸爸不知所踪,家里的经济来源彻底断了,我还能靠什么,只能靠我自己。”说到这,女孩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单坤看在眼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让她回忆痛苦,那样有些残忍。可为了案子,有些事不得不面对。
    “没想过申请救助吗?”他又问她。
    “老师和我说过,我没要。主要是没心情。”
    “敏柔的学习可好了,如果是正常发挥,可以上到区重点。”一直没有开口的冯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那挺可惜的。”叶晓霜撇了撇嘴。
    闫敏柔低头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
    “你是冯凯吧?”单坤转移了目标,“你们一直在一起做生意?”
    冯凯呵呵一笑,答道:“我就是个炸油条的,单独摆摊,没人来啊。我们就合计着,摆在一起,买了油条,再来一碗豆腐脑,一干一稀,正好。”
    “没想到你还挺会做生意的。”魏树竖起了大拇指,咬了一口油条,“味道不错。”
    “你是接你父亲的班吧?”
    “警察同志了解的挺清楚的。”冯凯笑着说了一句,不知是无奈还是讽刺,将锅里的油条捞出、装袋,递给面前的客人,又把提前准备好的髻子下锅,边翻滚边说,“二十多年前,我爸下岗了,不知道干什么,找了人,学了这个炸油条,干了十几年,干不动了,刚好我也初中毕业了,就子承父业了。”
    “你也没上学啊?”魏树嘴里包着豆腐脑,含糊其辞。
    冯凯苦笑地摇摇头:“不过我和她不一样,我是学不进去了,老师说什么也没用,就算是他们打得我皮开肉绽了,我还是倒数第一,我爸常说,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了,饿不死就行了。”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你们就一起做?”
    “相互照应,取长补短吧。不过还别说,效果不错。”冯凯说着,向身边的女孩望了过去,目光中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温柔。
    这一幕,单坤看的分明,却不动声色,只是暗暗地就记在心里。
    渐渐的,小吃摊上的人越来越多,和刚才络绎不绝的年轻人相比,这个时候大部分是提着菜筐、拿着折扇的老人居多,点了东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东拉西扯,看起来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
    眼看着闫敏柔和冯凯在那里忙忙碌碌,已经没时间和自己闲聊了,单坤也不愿意耽误他的时间,付了账,带着两个同行一起离开了。
    肖博录也本能地跟了过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回头朝着两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肖队长,我们昨天晚上商量了一下,今天准备去闫家祥的老家看看。”
    “闫敏柔报警以后,那地方我们也去过,不止一次,却始终没有打听到他的下落。”
    “我知道,不过既然来了,总要去看看吧,排除一下可能性,方便今后的调查。”
    单坤的提议,肖博录无法拒绝,他想了一下,点头说道:“那好吧,我马上和他们联系,现在就出发。需不需要我请示局长,安排一辆车?”
    “不用,我们自己有。”想也不想,单坤拒绝了他,并且说道,“肖队长,事情是这样的,我还有一些私事,需要单独处理一下。待会去乡下,我想请你帮忙,带他们过去。你是本地人,应该是非常熟悉情况的吧。”
    肖博录听了此话,心里一“咯噔”。
    私事?什么私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单坤可是第一次来河州,又不是本地人,来了不过一天时间,会有什么私事?难道和她有关?
    肖博录又想起那个和单坤前后脚来到河州、今天早上又坐上28号公交车去往郊外的神秘女租客。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单坤所说的私事,又是否和她有关呢?
    肖博录知道自己问不得,却因此愈发感到不安。
    第7章 2021年9月【7】
    和想象的不同,河州的精神病院是在闹市区。
    一直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方向,但看得那清清楚楚的七个大字“河州市精神病院”,程宛知道没有走错,这里的的确确是自己找了很久的“河州市精神病院”。
    只是,令她无法理解的是,一个精神病院居然会开在闹市区?难道就不怕那些个精神病人,突然发起疯来、冲击社会啊?
    看了看周围错落有致的各种店面商铺、来来往往的过路行人,程宛禁不住摇摇头,当初的决策者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门卫室做了登记,程宛走进了面前的精神病院。
    虽然只是一扇门的距离,可一里一外,简直是两个世界。门外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生机盎然,门里却是死气沉沉、落针可闻,起码是在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刚开始还可以听到院外人来人往的各自声音,越往里走,好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万籁俱寂。若不是偶尔可见身着白衣的工作人员,她或许还以为自己到了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进入病房需要检查,站在x光灯下,所有的一切一览无余。在确认自己没有携带任何可能威胁到病人的尖锐物品后,程宛被专门的人带入了住院部。
    到处都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乍看起来,和普通的医院没什么区别。可当一个人猛然间冲到自己面前,将自己吓了一跳,然后他哈哈大笑,好像是计谋得逞一般;程宛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普通的医院,这里的病人都有精神疾病,脑子不正常,不能把他们当成普通人看待,包括她。
    “她现在怎么样了?”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程宛放慢了脚步,询问身边的医生。
    “还是老样子,从进来就是一句话也不说,每天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吃饭睡觉怎么样,需要别人帮忙?”
    “当然需要,吃喝拉撒,基本上都是医生帮忙进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哭不闹,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用不着我们时时刻刻在她身边看管。”
    “听你的意思,像是木偶?”
    “不能这么说吧,毕竟是个人,只是比较乖而已。”
    “医生,你和我说实话,在你看来,她的病情是否真的和说的那么严重?”
    “怎么说呢,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病人在经历过那样痛苦的遭遇后,心理上肯定会受到影响,比如说心理创伤。但如果说,她因此就会变成一个疯子,我觉得也不尽然,而且她现在的样子也不像是受挫之后的彻底崩溃……但你也知道,这个病人的情况非常复杂,是上面的人专门安排下来的,我只是一个医生,领导让我照顾她,我就只能照顾她,其他的事,我也做不了主。”
    看到医生为难的样子,程宛闭了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推开房门,女孩坐在床上、背对着他们,面向窗外。不用去看,程宛就可以想象的出,此时,女孩脸上呆滞的表情,一阵心痛。
    轻轻地走过去,如己所料,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呆呆的,双目无神。
    女孩还是那个样子,稚嫩的脸庞、披肩的秀发……所有的一切,如同程宛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的美丽,除了那双眼睛……
    在程宛的印象中,女孩的眼睛是灵动的,尽管那时候,从她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是胆怯、是无助;可即便是满含泪水,却依然可以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坚毅和动人,不管怎么样,我一t?定要活下来,哪怕刀子已经刺入了我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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