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边淮列肆,萧黯肚子饿了,便让停车。
    他平日里护行的是爵府校尉郑宏生和剑客武三。
    郑宏生是个刻板的寒族武官。身躯高大,紫红方脸,平日里也穿着精钢铠甲,上面擦的干干净净,亮亮堂堂,骑着一匹枣红大马,颇为威风。
    他身无背景,也没投靠某个权门,直到四十来岁,才得以从永福省前使升职做永新侯府头领武官,他以此为荣,恪守尊卑,尽职尽责。
    因他礼仪周全,注重规矩,萧黯对他颇为发怵,平日里尽量留他在府中训练府兵部曲,只是出入严谨之地才由他亲自护行。
    武三是徐子瞻引荐的剑客,二十来岁的年纪,精瘦的体格,一张孩子气的圆脸,一双黑亮的圆眼睛,相比萧黯的老成,他倒更像是个少年人。
    武三虽模样年轻,阅历着实丰富,他自幼混迹江湖,还好说笑,江湖典故如数家珍。还使得一手好剑法,身姿轻盈,还能飞檐走壁。
    武三领个刀尉之职,平日里也无武官的样子,从不穿铠甲制服,一身布衣,没上没下,见谁都说说笑笑。
    萧黯挺喜欢武三,无大事时,都让武三带几个府兵护行。
    武三命府兵自去安排车马饭食,自己陪同萧黯去边淮列肆。
    萧黯说想喝粥,武三说他知道一处馆子熬的香稠好米粥,还有好酱菜,就是门脸小,使得么?
    萧黯笑答使得。
    主从两个在商街上走,街上着实热闹,有贩卖零食点心的,各色手工活计的,还有说书卖艺的。
    萧黯无意间撇见一个卖武艺的,突然一震,心内激荡,忙大步走了过去。
    这处卖艺的在一个角落里,捧场不多,稀稀落落的围着,才使萧黯能一眼看清。
    这人是个身躯高大的汉子,三十岁上下,青黑脸色,一字吊眉,环眼方鼻阔嘴,参差不齐的黑短髯,露出铁青色的精瘦胸膛。两条腿倒十分粗壮。
    是孙化!
    萧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看他和一个商人打扮的男人在比划拳脚。
    看了片刻发现门道,怎么只那商人对赵化拳打脚踢,他既不格挡,也不还手,只两条腿扎着挨打。
    萧黯皱紧了眉毛,武三凑过来,轻声说:“他吃的就是这碗挨打的饭,江湖上把这行当叫“出气佬”。”
    那商人身材肥壮,两颊的肉乱颤,没头没脑的拼命暴打。他皮靴子皮手套,孙化衣不蔽体,眼见孙化胸膛青紫,又一拳挥上了脸,嘴角流了两股血,孙化紧要牙关,只生生扛着。
    萧黯攥紧了拳头,高叫住手,那商人并不听,仍只猛打。
    武三在旁边劝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是不许打要害的,只扛一阵子就完了。
    萧黯大骂一声:“什么鸟规矩!老子不认!”
    吓得武三原地跳起来,他第一次听萧黯骂粗话。眼见萧黯冲上去扯,恐他受伤,忙几步跃过去,两下扯开商人。
    那商人气喘吁吁,嚷道,“你们谁啊?他收了我的钱!”
    萧黯生了大气,立眉立眼的爆喝,口水喷溅三尺远:“说!多少钱!我给你!”
    待看清楚来人情势,那商人气焰顿时弱了下去,唯唯诺诺的说是十铢。
    萧黯一听这个数,更是气的浑身发抖。
    武三也不知道萧黯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忙忙掏出一把钱,给了商人,商人拿了钱,脚不沾地的走了。
    萧黯痛心疾首,他的大将孙化啊,想当日他为救他出敌阵,以一当百,惨死在北魏长枪阵下。死后头颅还被挂在城墙上暴晒。前世他尸首被北魏人践踏,这辈子再见,竟然又见他被南朝人这么糟践!
    孙化和武三,都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萧黯强自平复情绪,逼回眼泪,
    “在下萧黯……”萧黯声音仍有些抖,强力恢复如常,“我见这位壮士器宇不凡,不知为何街头卖艺,眼见正午将过,在下能否请壮士一饭。”
    孙化正飘零江湖,四处无靠,见萧黯赏识,擦掉嘴角鲜血,哈哈大笑,朗声赞萧黯好眼光。
    眼见又是他熟识的那个孙化,萧黯又转怒为喜,连武三也跟着笑了。
    孙化扎好衣服,收拾好卖艺的旗帜和收钱的瓦罐。又去墙角那边,扶起一个白发苍苍的瘦小老妪。
    萧黯这才想起,当日在番禺相见,他就说过,他背着老母亲在江湖中飘零十年。
    萧黯忙向老妇行晚辈礼,武三见状也跟着行礼。
    孙化朗声道:“贵人不必多礼,老母双耳已聋,眼睛半瞎,听不见,看不清。”
    孙化低下身子,把他老母亲背上背,武三忙上前帮扶。
    一行来到一处酒楼,找了一处安静的房间,叫了好酒菜。
    萧黯问孙化来历,孙化说自己是淮北人士,家中本也有些田产,因自己自幼好武,不事生产,渐渐家道中落。后来又被家族驱逐,不得不在各地流浪。
    因偶然打听出少年时的结拜义兄在京中贵人府邸任职,于是,来到京城投奔,四处打听却无线索,不得已街头谋生。
    萧黯说出自己爵位,邀请他到府中任职。
    孙化闷头不语。
    萧黯知道,他是顾忌自己身份。
    他没说出口的真相是他身上背着谋杀吏官的官司,而且并非涉嫌,而是因他见酷吏联合恶霸以高利贷为名逼民为奴发卖,确实暗杀了官吏。此事他本做的机密,衙署并无实据,但他族亲为侵占他的家产,恶意指认,迫使他不得不背井离乡。
    此时,带罪之身自不敢到爵府从事。
    萧黯便道,他的侯爵只是个虚爵,无采邑,无官职,没有建衙开府,也没什么官职编制。他到府中,也无需造册登记,只领个虚职供奉,做几个府兵头目。
    孙化这才展颜开怀,起身拜道:“孙某听从主君吩咐!从此马上马下,刀山火海,没有半句怨言!”
    萧黯忙忙搀起,双眼再度酸涩。
    饭后,萧黯命武三带着孙化母子在西州城赁一个院落,暂且栖身。
    孙化道:“武三小尉爷是主君护行,不敢劳动!主君将钱给我就是,我自打理妥帖后,就到爵府报道。”
    萧黯让武三拿钱,武三从怀里掏出几枚金诛和一些散银珠,尽给了孙化,
    主从二人乘车,武三问萧黯,那汉子有官司在身,君侯不担心他得了钱跑了吗?
    萧黯说,不担心。
    武三一笑说,我也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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