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的时候,特别是当飞机二次俯向跑道准备降落时,人的感官敏锐度会被紧张稀释,不知为何这让她想起大学时的公路旅行,一群年轻人狂妄地提出直穿北美的计划,最后还真被她们到了明尼苏达的布卢明顿,可惜因为行程太紧张,也没有在原定的圣保罗待多久。

    美国不止一个地方叫圣保罗,但最著名的还是巴西的圣保罗。她曾在一期地理杂志上见闻过圣保罗著名的孔戈亚思机场,是全球最危险的机场之一。她的跑道之短,让很多商务机长“望而却步”,特别是“来历不明”的涡流更难以降落。

    不知为何,在颠簸的几分钟内,她能想到那么多过去的事情。

    可一旦降落,这些过去,兴许就不会再提及了。

    老朋友在抵达站等候多时,冬箐联系了机场,直接将行李送到酒店。她到达的时候只背着一个手提包,扎着丝巾,像是常年四处旅行的短途客。

    “eis!guten tag!(早上好)”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热情地朝她伸开臂膀,冬箐回说:“guten tag!”

    “you must&ired。”女人笑嘻嘻地说。

    “别装了,咱俩都多少年朋友了,”冬箐摘下墨镜,“嫁了个洋人,把汉语忘了?”“哈哈哈,你倒是知道回来看看,”女人凑近了看看,说,“也是没怎么变。”冬箐跟她并排走,说:“读书的时候长得老气,现在属老的最嫩了。”

    她们聊了一路,聊生活,聊伴侣,冬箐对国内的情况知无不言,唯独绕过了感情的追问。女人笑着说:“别变着法子往脸上贴金了……你不只是要在这里待吧?”冬箐怀疑地看着她,说:“关雨桐,刚来就想赶我走?”女人驾着车,在道路上飞驰。她说:“我猜你来这么一趟,不会那么快想回去。”冬箐没有回答,过了半晌,她说:“就在这待几天,我看看,能不能去看看雨凉。”

    轮到女人沉默了,等到灯口,她说:“雨凉都走那么多年了,再看何必。”

    “我这么多年都没惊扰过,她最好是把我忘了。”

    女人叹口气,说:“她估计是把我也忘了。”关雨桐邀请冬箐去她家里做客,但她丈夫在大学教书,儿子又去上学了。冬箐不忍打扰她短暂的私人时间,完成了简短的下午茶后急着回酒店倒时差。

    到了深夜,冬箐依旧辗转难眠。她干脆坐在桌边,开灯,将一路的见闻,和脑海中争执不休的想法写下来。什么时候日上三竿,她再睡过去,又是晨昏颠倒的一天。不同于商业气氛浓重的大城市,她更喜欢学院气氛浓厚的风景小城,像英国的巴斯。刚从一座浮世绘逃离,她迫不及待想跳进圣池中来个全身的荡涤。

    国内的生活如何呢?

    见过了临别的一面,她会不会伤心?还是庆幸她多年的阴骘远走高飞了?

    冬箐拿着笔,在线条纸上描绘她的脸,曾经专属她的小爱人,这么多年深深浅浅的伤害,最后的离别,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却亦是痛彻心扉。

    多年下来,她只知道自己是个功利的人,不然也不会选择和最爱的人的哥哥联姻。抉择的瞬间,她有想过小爱人的感受吗?

    当时她恐怕只想和她断个干净,然后理所应当地和同为功利商人的冼澄海结婚。他们是两个深爱她的成年人,也是伤她至深的人。冬箐机械地画完了,这个动作发生地自然而然,像她从来没离开过那样。

    可惜第三天她回酒店,那张看似残损的纸张,已经和昨日房间的凌乱,一起消失殆尽了。

    enjoyyour trip(享受你的旅途),床上只摆着这张卡纸。

    不去想,也不要想,冬箐闭上眼睛,该来的惩罚,最后的圣敕,她一并、毫无保留地接受。

    几个忙于事业的好友意想不到地凑齐了,大家纷纷说要给紧促的人生一个break time,他们像年轻人一样,在纽约汇合,十余小时的公路旅行,行驶于一望无际的洲际公路,小睡片刻,再睁眼,依旧是满眼的萧索绝望。

    老同学问她十多年后故地有别于故里的感想,她说:“聚群到幽闭,一夜之间。”

    太不一样了,在西部随时会死去,糟糕的是,可能还会被风尘掩埋。

    星空浩繁,但也奇诡。十年后变的到底是环境,还是心境?

    国内时间正是红日当头,城内的空气又开始干涩了,不,应该说是从未湿润过。

    蒋言灵更是忙得连轴转,校招实习的去留还得由她定夺,来了一位不力的副主编,竟然连主编也开始忙了。

    时而嗜睡,又时而失眠,冷静片刻都能听到耳鸣的声音,最气人的是还能看到冼澄海当甩手掌柜“招摇过市”的模样(虽然很少),这股气,能把她离体的魂魄给拉回来。

    “我有点想魔头了。”她听到广告的同事说。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确实是大部分人的心声。蒋言灵能清晰地忆起冬箐离开的那个下午,她徒留给自己的一个背影,绑着丝巾,闲适得如同不曾来过,像《魔法保姆麦克菲》,她手中就差一把会飞的伞了!

    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去烟摊买烟,像个颓废少女一样叼着回来,然后人生最傻气的画面定格在她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人视网膜里!冬箐不可能不知道,她在笑,她转身的上一刻,笑得很透彻!

    可她就这么走了!蒋言灵不堪示弱,她也转身,匆忙去布置自己的小家。

    一个被油漆荼毒地破烂的小居室,她深吸一口气,从未如此爱过刺鼻又呛喉的现实气味。

    一日下来,漆工文钊身心具疲,问她:“工头,今天管不管饭啊?”

    蒋言灵惊魂未定,脑海中还是“理应四点半出现在机场”的背影。她华丽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离去还是那么翩然从容,似她不曾来过。

    文钊看她泄愤似的擦火机,忙说:“工头、工头……让小的给你点烟。”

    蒋言灵呸呸,说:“烟不是好东西,烧了。”

    文钊献宝似的献出当年蒋言灵的临摹画作,问她:“那这些宝呢?”蒋言灵扫一眼,脸红,说:“通通烧了。”生活的帷幕落下,下一幕轻启。

    她盯着自己不伦不类的油画,觉得人生,似乎还没那么糟糕。

    谁知道呢。

    第 64 章 “我最爱的姑姑”

    小北上了初一,身边没有妈妈的管束,性子越来越野了。冬箐离开的时候身边没有这个小屁孩,但她出现在冼澄海家里,看似理所当然,但细细想来……

    不,现实根本没给蒋言灵细想的时间。

    蒋言灵好不容易去一趟冼澄海家,就被小北这孩子盯上了。

    “姑姑!我要吃麦当当!麦当当麦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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