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萱静坐在急诊室外的排椅上,目光茫然地注视着那扇阻隔着他们的门,内外是决定生死的两重境界,门里面灯光通透,气氛紧张,门外则是光线昏暗,寂静冷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等了多久,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劳累,甚至忘记了时间……希望从心里逐渐一点一点地消逝,最后几乎感觉不到存在时,急诊室的门却在此时缓缓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人此时在她眼里就是一群决定生死的判官,主治医师骆嘉川走在最前面,略显迟缓地去解口罩,助手和推着手术车的药剂师尾随在身后。
    叶萱迅速起身,上前两步,盯着他的脸紧张地问道:“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骆嘉川解去口罩,面色凝重,微微摇头道:“情况不太乐观呀……”
    叶萱心里一紧,追问道:“您的意思是?”
    骆嘉川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些许同情,沉声道:“患者颅脑内的钢钉虽然已经取出来了,但是部分脑组织却遭到了破坏,钢钉穿透大脑皮层深入髓质破坏了掌管记忆情感的颞叶部分,做最坏的打算吧,即便短时间内不会死亡,恐怕再也无法醒来了……”
    叶萱怔在原地,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种无助虚弱的感觉顷刻间袭击了她,骆嘉川继续缓步向前走着,把失望的她留在了身后。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叶萱在身后大声说,还有点不甘心。
    她的执着让骆嘉川也略微有些动容,他有片刻的迟疑,停下脚步转身道:“有,不过几率太低了……”
    “什么?您说……”
    “目前这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既然部分破坏的脑组织无法修复,但是可以采用置换的方式,用外来的与之相匹配的脑组织置换原有坏死的那部分脑组织,这项技术目前国内还没有先例……况且,寻找合适的供体也是个问题,脑供体匹配率只有不足千分之三。”
    叶萱仿佛重又看到了希望,回应道:“只要有哪怕一丝希望,我也愿意尝试,如果从全国范围内寻找,这种匹配率也会大大提高吧?”
    “是的,我们可以将患者的脑供体需求信息,通过网络向全国医疗系统发出,这样,自然更容易寻找到合适的脑供体进行部分组织置换,不过,这对于我们是一种冒险和挑战,医疗费用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啊……”
    “医疗费用您不用担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筹措……那么,您愿意接受这种挑战吗?”最后,她似乎是在用试探性的语气请求道。
    他们之间隔了三五步的距离,他久久注视着她的脸,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2
    时乙的脑供体匹配需求信息很快通过网络在全国医疗系统内发出,需求代码ng602,他被暂时安置在重症监护室,进行二十四小时密切监护。
    同时间,叶萱开始考虑着变卖房产,多方筹措时乙手术所需要的医疗费。叶萱算了算,目前可筹措到的资金,如果是负担时乙初期的医疗费用还勉强可以,但是对于随之而来的后续治疗,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就在她颇感力不从心之际,一个意外的电话,让她一下子之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电话是时乙出事前就职的dousen(道尔森)生物制药公司打来的,他们在电话里说,已经知道了时乙博士目前的处境,时乙博士出事之前是他们公司药品研制中心的核心负责,对于时乙博士的遭遇他们深感意外,如有什么困难他们一定鼎力相助,请她必要时可以到公司一趟,面会公司执行董事lion(里昂)先生,商讨具体细节。
    这次dousen(道尔森)公司可以说解了她目前的燃眉之急,让她心生感激,所以,她换了身衣服,稍事整理了一下,即刻独自驾车前往道尔森公司面会lion先生,dousen(道尔森)公司是一家隶属于x国的跨国生物制药公司,位于江城高新技术开发区。
    十几分钟的车程很快到达,公司是一栋有十二层高,玻璃幕墙结构的独立建筑,公司园内喷泉、雕塑、假山、凉亭,广种花草和绿植,环境优美,叶萱把红色的福特开进园里,泊在闲置的车位上。
    她下车,带好随身的挎包,径直走向一楼,在前台接待处说明来意,接待小姐打电话问过之后,挂断电话热情道:“叶萱小姐,lion先生已经恭候您多时了,他在六楼会客室等您,请自便。”
    乘坐电梯到达六楼,有保安引她到达lion先生的会客室,开门之后有个高鼻子,棕头发,身材高大健壮的中年外国男子站在临窗的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另一边,向前探身伸出手,同时用英语向她热情地打着招呼:“你好啊,我们知道你们目前遇到了困难,需要我们的帮助……”
    叶萱隔着桌子同他握过手之后,用英语回答道:“你好,lion先生,感谢你们在时乙危难之际伸出援助之手。”
    他头歪向左边的一排黑色真皮沙发,示意叶萱坐下,然后先行坐在了可以旋转的真皮座椅上,他有一双深邃的蓝眼睛,眼和眉毛的间距很窄,盯着人注视时如同鹰鹫一般,显示他深沉的心机。
    他继续用英语侃侃而谈道:“对于时乙博士的行为我们表示不理解,他对于我们公司新药品的研发工作至关重要,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尽力挽救他的生命。”
    “我也想知道时乙在贵公司工作期间,是否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对于近段时间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我深知一些,也或许还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敬请lion先生一定要如实告知。”
    “不不不,据我所知时乙博士在我们公司工作期间认真敬业,我们之间的合作也一直很愉快,不会因为是我们的原因。”
    “但愿如此,可是许多事情目前对于我来说,还都是谜。”
    lion先生无意于解开她目前的疑惑,转移话题道:“我想知道医生是怎么说的?我们可以给时乙博士请最好的医生,国内国外的都可以,一切费用由我们来承担。”
    “正在寻找能够匹配的脑组织置换供体,只要医生说还有一线希望,我就要去尝试,这需要时机和运气,我想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待。”
    听完叶萱的陈述,lion先生支起前臂下巴枕着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沉思片刻,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用黑色的派克笔迅速地填上了一组数字,伸手递给叶萱。
    “这是一张一百万人民币的支票,请你先收下,如果后面的治疗费用不够可以随时给我电话。”
    叶萱起身接过支票,说道:“非常感谢你们无私的帮助,相信他一定能顺利渡过这次劫难,化险为夷。”
    lion先生注视着她的眼睛,表情略有些玩味地说道:“无私?是的,你可以这么认为。”3
    胡晓梦借助仪器查看了时乙的各项生理指标,然后记录下来,他的各项生理指标均保持平稳,没有恶化的趋势,他的呼吸依旧很微弱,还不能够自主呼吸,必须依靠呼吸机维持。重症监护期间,每间隔两小时就要重复一遍目前所做的工作,然后将这些记录的数据交给时乙的主治医师骆嘉川,他会根据这些数据指导她的护理工作适时地做出一些调整。她还很年轻,心思活泼,又漂亮,难免觉得这不断重复,毫无新意的工作有些枯燥。
    她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时,恰好遇见前来探望的叶萱,叶萱便拦住她问:“你是负责监护这个病房的护士吧?”
    “对啊,我白天负责。”
    “那么,请问,他的状况现在怎么样?”
    “各项生理指标都很平稳啊……”
    “哦。”听完护士胡晓梦的话,叶萱感到稍稍放心了一些,又问:“骆医师在吧?”
    “刚才我还见到过他,应该是在医生值班室。”说话间,她用手指了指走廊拐角处靠左侧的一个房间。
    叶萱道过谢后,转身径直向胡晓梦所指示的房间走去,在一扇门标牌上写有[医生值班室]字样的门口停下,她心里得到了确认,然而并没有马上敲门,先隔着窗玻璃往里翘望了一下,骆嘉川医师正侧坐在一张桌子边翻看资料,当时周围也没有别的医生。
    叶萱镇定地敲门,骆医师依旧专注地翻看着资料,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请进,待叶萱开门进入之后,他才停下手上的事情,转过脸来望向她。
    “手术需要的费用我已经筹措了一些,时乙出事之前工作的dousen(道尔森)制药公司承诺会承担他住院期间所有的花费,并且先行给了张一百万人民币的支票,所以,关于医疗费用您不用担心。”叶萱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道。
    骆嘉川医师感觉似乎中间有一点误解,挤出一丝微笑,解释道:“目前,这不是主要问题,时乙的脑供体匹配信息发出去以后,从反馈回来的几条信息来看并不令人满意,考虑患者以后的恢复,以及我们是第一次挑战这种高精尖脑外科手术,也是对结果力求完美。所以,对于脑供体的挑选就相对严格,甚至是苛刻,脑供体的提供者最好是处于青壮年的男子,因为一些不可预知的意外事故突然暴毙,脑组织却相对鲜活完整,这样的置换,才能够保证最后的恢复也能够完美。”
    虽然对于脑外科方面的知识叶萱是一知半解,但在听完了骆医师的讲述之后,她也大略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那样,岂不是很难找到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脑供体?”
    “这也没办法,必须尽力去寻找,同时耐心等待,我想,你大概也不愿意看到脑组织置换手术以后的时乙愚呆痴傻,或者是行动完全不能自理吧?”
    这些问题,此前叶萱倒是没有静下心来认真想过,当时,只是强烈地想要时乙能活着,潜意识里认为活着就是希望,是一切行为的前提。现在,被骆医师这么一提醒,想想这些,还真是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无意识地活着,那算是一种真正的活着吗?对于他来说,是不是比死去更要痛苦许多?
    从医生值班室里退出来后,她缓步走在走廊里,还继续思考着这些生存问题,设想将这些身体障碍施加在自己身上会怎样?生活、工作、还有歧视的目光……答案是,死去有时候反而是一种解脱,不觉间,她似乎对于死亡的理解也加深了一层。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四周的光线豁然明亮起来,阳光的照射,使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两面被落地玻璃包围的病人活动区,左右四顾,发现几个护士,还有年轻的男实习医生正扶着护栏,透过落地窗玻璃往楼下的街心看去,那个漂亮护士胡晓梦也在其中。医院楼的对面是中国银行,他们一边观看,一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就在中国银行营业厅门外,似乎发生了抢劫,叶萱也忍不住凑到窗子边,放眼向抢劫发生的方位望去。
    他看到,劫匪头戴头盔挟持了一名女人质,一辆摩托车摔在路中央,与警方形成了对峙,整个路段已被封锁,路两边停了几辆警车,还有远远围观的人群。4
    警方已经将劫匪包围,现场有一点扰攘,负责这次行动的是江城市中区警局刑警队的队长向东,他行事果断,有勇有谋,擅长处理此类突发事件。按照他的布置,两辆警车已经切断了贯穿东西主干道的两侧,将劫匪围在中央,劫匪已经进退两难了。
    这次被劫持的人质是个私企的女老板,开一辆白色的三菱帕杰罗,从中国银行营业厅提取了二十万现金,刚走出营业厅门口就被两个骑摩托车的青年男子飞车把包抢了,却没想到这女人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抓着内有二十万现金的包愣是不撒手,身体都被拖拽出了十几米的距离,硬是生生把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抢包贼给从车上拽了下来。骑摩托车的青年男子见事不好,弃车仓皇逃窜,被拽下车的男子受了点轻伤,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就把包和女子一块给劫了。
    周围早有路人报了警,警察迅速出动,把东西两侧的出路给封堵了,于是,就形成了目前的对峙态势。
    劫匪用匕首抵在女人质的颈项上,拖拽着向那辆白色的三菱帕杰罗靠近,大声地呼喊着,扬言限警方十分钟之内给自己闪出一条路来让自己走,要不然就抹了这女人的脖子,这个被挟持的女子精神倒是没有因恐慌失常,似乎还表现得颇为镇定。
    向东站在警车前,用喊话器跟劫匪不断地进行着沟通,采取迂回的战术,一边试图稳住劫匪,一边做好外围布置,做到百密而无一疏。
    这时候,手拿对讲机的警员陆博飞走过来汇报道:“向队,黑鹰已经在三楼选好了狙击点,随时待命。”
    向东顺势向位于中国银行上方三楼的某个窗口望了望,狙击点较为隐蔽,枪口微微从窗口探出,如若不仔细观察,倒是很难发现。
    “现在劫匪头上戴着头盔呢,身前又有人质遮挡,这些都提高了狙击的难度,告诉黑鹰要见机行事,必要时击毙,一定要全力保证人质安全。”
    “明白了。”
    陆博飞对着对讲机喊话:“呼叫黑鹰,呼叫黑鹰……”
    对讲机里传来回话:“我是黑鹰,我是黑鹰。”
    “依据现场形势变化,见机行事,必要时执行击毙指令,一定要全力保证人质安全。”
    “黑鹰明白,黑鹰明白。”
    对话完毕,向东抬头注视着窗口探出的枪口,以及隐在玻璃后的黑鹰,那中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代号黑鹰的狙击手刘斐明白那目光中的期望,再次透过国产88式狙击步枪的瞄准器观察了一下,劫匪和人质之间的间隙,人质身后的劫匪紧贴着人质的身体,况且他的头上当时又有头盔保护,没有一枪爆头的可能,只有等待身体闪出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十分钟的时间就过去了,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愈发紧张凝重,劫匪挟持人质已经靠近了那辆白色的三菱帕杰罗,看警方并没有采取实质性的行动,情绪也开始变得焦躁,人质在挣扎的过程中,颈项被匕首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注,顷刻间就染红了她胸前的衣服。
    在车前,劫匪命令人质打开车门,抵在她颈项上的匕首也有片刻放松,也许是失血的缘故,人质的身体突然地向一边歪倒,就在这一瞬间,劫匪身体上的空档出现了。
    这突然出现的机会稍纵即逝,狙击手刘斐没有片刻的迟疑,扣动扳机,子弹出膛,一枪洞穿了劫匪的心脏,几名警员迅速上前,控制现场,将劫匪和人质一起送往对面的江城市立医院。
    人质并无大碍,向东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地,他在医院急诊室外听取警员陆博飞的汇报,陆博飞说另一名骑车协同作案的劫匪也已经在外围被抓获了,被击毙的劫匪名字叫井虎,二十六岁,是个惯犯,前两个月发生在高新区的一起银行劫案也与他们有关,与这次的作案手法一样,也是银行门口飞车抢包。
    向东背着身微微点头,然后又说:“加大对另一名劫匪的审讯力度,看看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向队,还有一件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噢?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向东转过身来满脸不解。
    “我们已经通过电话同被击毙的劫匪井虎的家人取得了联系,井虎有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姐姐,他的妈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她希望最后看儿子的遗体一眼,然后将儿子的遗体捐献给医疗机构,让儿子死后可以做一些有益于他人的事情,以补偿儿子生前所犯下的罪孽。”
    向东听完有些动容,叹道:“真是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呀,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5
    医院里的几个几个女护士聚在一起,还在对刚刚过去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小声议论着,叶萱也亲眼目睹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她有着身为报社记者的职业敏感,虽然处于临时休假状态,但她思考着有必要对于刚才的一切写点什么。
    当得知劫匪井虎的遗体要捐献给医院的时候,骆嘉川医师第一时间内赶到了,他赶忙指挥助手秦升对劫匪尸体的各项指标进行检测,看他的脑组织是否能跟时乙脑组织进行匹配,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结果显示各项指标匹配率达到了97.5%,也就是说非常接近,非常符合匹配标准。
    “太好了。”
    骆嘉川医师也抑制不住当时的兴奋。
    助手秦升问:“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准备手术?”
    骆嘉川医师压抑着当时内心的兴奋,吩咐道:“马上召集院内的专家,先行会诊,尽快制定一份具体的手术方案。”
    专家们很快召集到了一起,当叶萱得知时乙的脑供体已经找到,马上就要进行专家会诊,很快就能制定出具体的手术方案时,她委婉地向骆医师提出了希望旁听一下专家们的会诊,出乎她预料的是,骆医师竟然应允了。
    叶萱被骆嘉川医师引领到举行临时会诊的屋内时,专家们都已经到齐了,五个专家分居椭圆形桌子的两侧,幻灯机已经打开,叶萱被安置在距离幻灯机较远的位置,专家团的后首。
    骆嘉川医师居中站在幻灯机旁边,操作幻灯机闪出第一张脑ct扫面图片,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教鞭指着图片讲道:“各位同仁请看,这是患者脑损伤入院手术前ct扫描的图片,我们据此可以清楚地看到钢钉穿透大脑皮层,深入脑髓质,最后损伤了右脑底层的颞叶部分。”
    闻言,叶萱努力向前探了探身子,终于是看清楚了,ct扫描图片显示一枚钢钉斜插在颅脑下方。
    有的专家手上做着简短的记录,骆嘉川医师继续讲道:“钢钉所穿透的大脑皮层恰是运动中枢区域,损伤的大脑皮层缝合之后可以依据自身神经元的生长,缓慢修复。众所周知,人脑的颞叶主管人的听觉部分,也与记忆和情感有关,现在这部分已经严重损伤,无法修复了。”
    说话间,骆嘉川医师重点圈了一下这个区域,然后操作幻灯机,将损伤的颞叶部分放大二十倍,这下子更加清楚了,钢钉的尖端正是停留在这个区域内,已经严重地破坏了这部分组织,形成了一个坏死区域。
    “那么,骆医师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呢?”一位参与会诊的专家发问。
    骆嘉川医师注视着这位专家的眼睛,语气平和地说道:“既然损坏的颞叶部分已经无法完全修复,我考虑置换部分坏死组织,术后依据患者自身的修复功能,缓慢地渗透外来组织,进行自主恢复。”
    另一位专家听完骆嘉川医师的初步方案,不免有些吃惊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这个设想很大胆,因为,目前来说在国内还没有先例,但是想问下骆医师,你感觉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呢?”
    “我查阅了大量相关的资料,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也已经跟患者的亲属进行了沟通,取得了谅解,你问我几率有多大,这个我无法回答,但会尽最大努力。”
    骆嘉川医师陈述完自己的观点,刚才提问的专家轻轻地点着头,表示理解和赞同。
    “如果施行手术对部分损伤的颞叶进行置换,患者的记忆能够完全恢复吗?是否能保留原先的情感呢?”又有一位专家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目前我们所获得的脑供体检测各项指标,匹配率达到了97.5%,非常适合做置换,况且所置换的颞叶部分组织只占到患者原有组织的大约四分之一体积,理论上不会对患者原有的组织产生决定性影响,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代替原来受损组织的功能。对于患者手术之后是否会产生排异反应,我们也会进行一段较长时间的跟踪。”
    “既然骆医师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也取得了患者亲属的谅解,时间紧迫,接下来我们就商讨一下具体实施细节吧?”
    “在我看来,我们可以从后脑切开患者的脑部进行置换手术,这样可以尽量减小患者脑部的创伤面。”
    “考虑脑组织内神经元的纤细程度,要尽量横向切除坏死组织,尽可能最小化地损伤原有脑组织的神经元。”
    这些聚集在一起的专家,你一言我一语,献计献策,最后制定出周密的手术方案。旁听的叶萱此时却感觉头脑有一点混乱,就要临近手术了,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成功率,她的心里免不了开始紧张起来。
    为了保证脑供体的活性,手术决定在脑供体取下的两个小时内进行,叶萱在停放劫匪井虎遗体的医院走廊内见到了井虎的母亲,叶萱并没有表明自己是脑供体受益者亲属的身份,而是用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江城晚报记者,出示记者证后对井虎的母亲作了简短的采访。这是一位坚强的母亲,可以看出她内心的悲伤,却自始至终没有见她掉一滴眼泪。
    她向叶萱娓娓地讲述了她的遭遇,以及从小对儿子含辛茹苦的养育,井虎的父亲在他十岁那年去世,像每一位母亲一样最初都是希望儿子能有一番出息,甚至于她比一般母亲更操心,吃苦受罪也是难免,但是对儿子往后的成长和发展她却渐渐地失去了掌控,他冲动、易怒、残暴……正是在这段时间,她开始信奉耶稣,为儿子祷告,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幡然悔悟,没想到的是最后他竟然犯下了如此罪过,让母亲伤心不已。
    ……
    时乙的手术开始进行了,叶萱则静静地坐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厅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要了一杯咖啡,开始边喝咖啡边整理自己的采访稿,尽量使自己暂时不要去想时乙手术的事情,有些事情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多想也是徒增烦恼。她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一篇题为【劫匪罪不容恕,慈母深明大义】的新闻稿在时乙手术进行期间完成了,这是对那位劫匪母亲的致敬。
    写完之后,她检查了一遍文字笔误和语言措辞,稍稍作了一些润色和修改,最后她保存了文档。
    在剩余的时间里,她把脸转向窗外,双臂支在桌子上,下巴枕着交叠的双手静静地注视着玻璃窗外夜幕下来来往往的车流,霓虹闪烁,步履缓缓走过的路人,深情款款,时间像水一般地流动着,她想起了记忆中他们之间某一个温馨的片段,眼里闪烁着湿润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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