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晴日,无尘又书一封拜贴与那仙徒老祖,说是出了一些事端,前去拜会的日子暂不能定,望能留他一间住处。
    仙徒老祖德高望重。
    因他在仙徒府执教严苛公正,从不徇私,也不顾是否为望族之后,皆平眼相看,况在这万万年里又是桃李洒遍四海八荒,故得一声老祖的称呼实在稳当。
    但在这辈份上还是比不上天家的这位无尘神君。
    既是神君发话,那住处自是不用多做费神,命人备好只等神君人来即可。要知道,在这世间能让神君欠上人情是件多么难得的事。
    天家的云栖殿中,榻上的连枝躺了半月之久,那神君日夜不停的照顾着,皆是亲力亲为,不愿加以他手。
    殿中的宫娥情绪不是很高,一边担心着自家夫人的伤势,一边又有些担心自家神君,想起神君回来那日委实吓人的紧,夫人浑身是血,神君一路不语行至殿中,那地玉上的血就整整滴答了一路。
    天家的医仙看过连枝,不敢直言,说的委婉,只道幽冥的鬼气侵蚀魂识,恐难回天。却还是被神君扬手扇了出去,再之后,便不再有仙医敢来这云栖殿中。
    阿肆自责了好些时日,心中很是懊恼,只提着一炳长剑没日没夜的练着。
    连枝现在这般完全靠着神君一口仙气续着,时刻都是岌岌可危的模样。
    宫娥很是焦心,天道这又是什么理,就该是他们神君的名字唤的不好?就该没个陪他说话的人?
    想起那日神君回来,天家的大小神殿很是惊动,就连着三十四重天上清境的那位尊神也多看了一眼。
    然这个中不为外人所知的,只有她们云栖殿中的人才知道的秘密还在回来之后。
    那日同着神君一道回来的还有北冥的昆玄仙君,听说是这位仙君本是在仙徒府做客,不想返回之时恰见蓬莱小殿下被劫,便也就出手相救,这话就算是说出去,也是不会有什么微词的,毕竟这位救得可是自己命定之人,理由正当。
    那北冥的仙君一手抱着的正是那蓬莱的小殿下,那小殿下裙摆上占了不少血污,眼神空洞,神思游离的很远,那北冥的仙君难得一见的沉这一张脸,倒也看不出平素里的风流面相。
    当众随行的仙娥以为那小殿下出了什么意外时,只见她突的跳出北冥仙君的怀抱,一阵疾跑冲进了云栖殿的行宫,动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全然忘了她心心念念的北冥仙君。
    随行的仙娥不停歇,也不吵闹。只跟着他们那位小殿下轻声小跑了进去。
    一进行宫便见着自家的小殿下正抓住青岩小仙问着个莫名其妙的话:“你们家君后修的什么道?”
    青岩小仙行了个合手礼,也不言语,人就走远了。
    后几日,那殿中的仙娥才知,蓬莱那位小殿下问的话可非是没有缘由的。
    那日,神君正与北冥的那位仙君商议着连枝的伤情。
    那蓬莱的小殿下委实无聊,心中又有着无数的言语憋着,很是想找个人倾诉。
    于是便随手抓来几个忙活的小仙娥便问:“你们可知,我与你家君后是怎么回来的?”
    那被问话的小仙娥对上岫玄期待的眼神,茫然的摇了摇头,半晌又说:“难道不是神君救回来的......吗?”
    岫玄眼中一亮,后退了一步,万分肯定的说了句:“当然不是!”
    :“不是吗?”
    :“我一个昆仑的小殿下原何同你这小仙娥撒谎?”
    :“你们想知道吗?”
    三两个小仙娥一阵猛点头,岫玄提了提衣袖,随后小仙娥手上的玉盘儿,金盏儿,连着托盘儿,全数被岫玄弃在了一旁。
    “那日,你们君后被那犰宄伤的很是严重,肩上一个偌大的血窟窿还在不停的流着血,眼看就不能活了。
    “突的不知是怎的,你们家君后就站了起来,连着周身的仙气也变成明蓝色,仙力变得无比浑厚,硬是将我震得躲入了三生石碑后。
    说着,聚过来的仙娥越来越多。
    岫玄退后了几步,跳上一处圆形的石桌,极力做出一脸冷漠的表情,嘴上说道“犰宄!你想去哪?”
    想了想,又咳了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更低“咳咳。是这样说的‘犰宄,你想去哪?’”
    “然后,君后一手划出仙障,将那犰宄在内的所有丑八怪罩了起来。
    “那犰宄见着君后,神色大变,连着说了三声‘是你?是你。是你!’
    “只听君后清冷的回了句‘是我。’那犰宄就又变了个表情,满脸扭曲,样子很是丑陋。
    “就在此时,只见君后脚下生出千叶莲华,口中念起了菩提道的大华往生经,那本还一脸穷凶极恶的恶鬼顿就安静了下来,个个立在原处也不动弹。
    岫玄顿了顿。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君后手中突然就多了一条长鞭,一鞭过去,穿过仙障,那些个被击中的恶鬼个个化作了飞灰。”
    场下的小仙娥突的爆出一阵掌声,像是听书一般不可思议。
    若不是出自蓬莱这位小殿下之口,这说出去实在匪夷所思了些。
    岫玄觉得说的差不多时,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那场下小仙娥的表情很是合她胃口,其实,亲眼目睹那会儿她比这更为夸张。
    岫玄说的不是全部,这中还有一个名字,那便是昆仑殿上的术语仙君。但这天家之地向来是非,思之,便就省去了这一茬。
    那被困在仙障之中的犰宄,怒极,一脸杀气,锤的仙障咔咔作响,“超度了我与你有何好处!你该去平了那昆仑殿才是!!”
    岫玄还记得,分明是听见连枝清晰地说了句“术语。我又怎会放过。”
    那声音平静的毫无波澜,
    她却只觉得一阵冰凉的寒意袭来,再看连枝的模样。倒像极了天家的某位神君。
    彼时,昆玄与着神君破了幽冥关口的禁制,便瞧见连枝一副杀神的模样。
    无尘立在原处,满眼复杂,未曾上前。
    连枝未看上神君一眼,毫无征兆的就消失于幽冥府。
    北冥那位神君狠狠的拍了无尘一掌“发什么愣,还不追人,她定是去了昆仑!”
    这位的恩怨足以让她杀了昆仑殿上那位术语仙君!如今又承了无尘千年的修为,若不阻难,昆仑那位难逃一劫。
    云端之上,连枝驭的仙云极快,无尘跟着身后,默默无言,直到那昆仑的殿前。
    连枝手中那鞭是无尘亲手锻造,算得上是个上好的法器,因为打法很是凶残,以前,连枝并不爱用。
    殿外
    连枝扬手起鞭甩飞了守门的仙仆,殿上术语仙君太识的那条长鞭了,手中把玩的白玉雕兰盏落地,摔得粉碎。
    未及反应,竟就被这鞭子缠住,飞了出来,跌座在殿外,头上的珠钗掉了一地。
    连枝走上前,抬起术语仙君那张倨傲的脸,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清晰可闻的说了句“故技重施。”
    下一刻退至原位,冷笑一声“你不是想知道什么叫做鞭长莫及吗?今日我便告诉你。”
    话罢,扬鞭猛地置地,一声霹雳,那被击中的地玉碎成一道极长的裂痕,直到那被震穿的墙围依旧蔓延。
    术语仙君眼中生出畏惧“你......你...想干嘛!”
    未待昆仑这位仙君考虑,那闪着雷电的鞭子已然袭来。
    一声霹雳,连枝看着眼前的人,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他竟生生的替着她抗下那一鞭!
    连枝那一鞭用足了十成仙力,那一鞭下去非死既伤。
    无尘一个趔趄,单膝跪地,一口鲜血涌出。
    身后的术语仙君惊呼,正欲扶起,却被无尘一手甩了出去。
    “阿提!”
    是谁在唤她,声音竟这样熟悉。
    “阿提!”
    是神君。
    那一霎,前尘往事犹如大音希耳闪过,天地于眼前崩塌,一片鸦色。
    那一缕神识就此沉沉睡去。
    “快!带她回云栖殿!”
    北冥那位仙君赶捞抱起地上昏迷的连枝。
    手中一探,顿时心惊,不再废话,人已消失在云端。
    那幽冥之中的鬼气早已侵入神识!先前全是靠着那一缕神识撑着,现在思之那用尽全力的一鞭,之后很有可能就是大限了啊!
    昆仑殿外
    无尘起身,手中啸鸣剑猎猎作响。
    一个近身,剑已架上术语仙君,剑气四溢,生生削落了一侧青丝。
    无尘杀气深重,丝毫未掩。是生是死,仅凭一念之间,术语未敢动分毫,脖颈之上,剑气划出一道血口,染红了衣襟。
    一言不发良久,无尘收剑,淡淡说了句“你不配!”
    扬手间,术语仙君飞了出去,撞上殿上大柱。
    大口的磕着血,笑出了眼泪。
    他替她受那一鞭是为了什么?
    不愿用啸鸣剑砍了她又为的是什么?
    她都知晓。
    便笑“若我死了,你永远也别想得到。”
    无尘亦笑,笑的皮肉未动。
    “若你死了,我便让你这整个昆仑殿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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