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事发之前,迟桦从来没想过没钱是一种什么滋味。全职太太沦落到四处找工作碰壁,吃喝要一省再省,就连开空调的电费都要精确到几点的电费便宜。
    这样就够了吗,这样还不够,还要想办法凑出巨额赌债。
    迟国正,一个正气的再不能正气的名字,沾上了赌毒,接着就是无休止的输钱,输钱,输钱。
    她只记得那个晚上睡得很熟,是俞若眉抱着她一起睡的,听到奶奶进房间的声音。
    “对不起小眉对不起,我给你跪下了,是我没教好儿子。”
    俞若眉哭得很隐晦,只是不住地说,“妈,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那个晚上,迟国正被抓走了。
    五年级是个怎么样的年纪,已经被迟桦选择性淡忘了。董益琳记得,记得那个话多到恨不得一句拆成四句讲的女孩抱着他哭了好久,然后就再不怎么讲话了。
    不管奶奶怎么请求,俞若眉都不肯留下来,办完离婚手续,就带着迟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爷爷是个讲道理的人,他支持俞若眉的离开,好在那套学区房本就是买给迟桦的,房产证上只有俞若眉一个人的名字,没了夫妻关系的保障,让母女两终于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
    “我亲眼看着那个女人在我的床上躺着,这个家我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迟桦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离婚当天,俞若眉对奶奶讲的话,婚姻是不是都是这样,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
    她问过董益琳这个问题,他拍着胸脯说,就算全天下的男人这样,他也不会这样。
    “从今以后,我只有你和我妈了。”
    “那就由我保护你和阿姨。”
    “以后我去做警察,抓光那些毒贩,好不好。”
    ……
    夕阳将两个小矮人的身影拖的老长,走着走着,就从不用买票,走到了身材高挑。
    迟国正打了好几次厂房的主意,没得手,只是爷爷勉强撑着厂子,做了几年不景气的生意还债。
    挺过那两三年最难熬的日子,还清了赌债,爷爷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无心经营,干脆将厂房全都变卖折现,和奶奶买了套带院子的小别墅,安度晚年。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也果真如此,剩下的小几千万,都是爷爷留给迟桦的嫁妆钱,直到二老辞世前,迟桦甚至不知道还有笔巨额遗产在等自己。
    体育课,迟桦对体育向来提不起兴趣,在老师拍掌宣布解散之后,随便找了个操场的角落上玩树叶。
    “傻愣着干嘛,来打羽毛球。”董益琳隔着老远就把羽毛球拍丢给迟桦,她接住了,又丢回去,“好热,我不想动。”
    “怎么就不想动了,今天礼拜三,说好要陪我打球的。”
    “哎呀姑奶奶,我都把他们鸽了,不打篮球了,你怎么着都要陪我。”
    央求不成,改为撒娇,将球拍甩在一边,双手就缠上她的胳膊摇晃起来。没办法,只能扭捏起身,“打打打。”
    委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迎面走来怀里卡着球的陆璟淳,“那里有个空的篮球框,去不去。”
    他向一个刚拒绝篮球邀约的男生和一个懒惰惧热的女生发起了邀请,抬眼瞄了瞄那处,顺便补充道,“就是没有树荫遮着,有点热。”
    “我要陪她打羽毛球。”董益琳略作无奈的耸了耸肩。
    陆璟淳将询问的视线抛向迟桦,她点了点头,“走。”
    “什么人啊,见色忘义,喂,走慢点,我要先去还拍子。”
    顶着热辣的阳光,三个人组成了与众不同的篮球小分队。迟桦对运动从来没什么天分,陆璟淳只好担起了“教练”的责任,随意教她些除去体育课上学的定点投篮,三步上篮之类的东西。
    “看好了球,用手腕的力量去带它,然后它就过了,很简单的,你试试。”
    篮球好像是大部分男生无师自通的东西,再加上放学后的几场野球赛,随随便便就铸就了一个校园“篮球神话”,要是他长得高些,脸好看些,更是无数女生为之疯狂的对象。
    事实也是,他们一个当了篮球校队队长,一个成了校队主力先锋。
    迟桦学着陆璟淳的样子,猫下身,将篮球拍下,从胯下运球,一不留心,球弹到了鞋子上,随后又咕噜噜地滚走老远。
    董益琳抱着球跑回来,“他教的不行,我来,看好了。”
    “这样,这样,再这样。”
    三两个轻而易举的这样中,他又行云流水地做好了一套运球上篮的动作。
    确实好像他讲解的比陆璟淳更方便点,一下成功,不过球没进篮筐。
    三两个轮回下来,迟桦热得满身是汗,她拎着粘在胸前的衣服,上下扯了扯,四下无风,咽了口口水,“好热。”
    一闭眼,一抬头,左边被直直晒着的脸俘获一丝阴凉,她仰头瞧了眼,是挡在太阳前的陆璟淳。
    “这样好点吗?”他问。
    迟桦点了点头,“不去和他一起打吗。”说着,将视线瞟到一个人独身在篮球架下练习三分远投的董益琳,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整个人好像迷漫着一层光晕。
    “我累了。”
    恍惚了下,迟桦以为他在向自己撒娇,“要不要帮你按按,我手法很好,董益琳打完球都是我按的。”
    “好啊。”
    找了个树荫底下坐着,迟桦半跪在陆璟淳的身后,双手轻柔地捏着他的肩颈,“力道还可以吗?”
    “嗯,从哪学的。”
    “美容院里,干洗的时候会有按摩。”
    迟桦还没意识到自己手酸,陆璟淳拍了拍肩上她的手背,“好了,要不要也帮你捏捏。”
    “记得捏重点,我吃力。”
    陆璟淳以为她开玩笑,没舍得下力,“还可以吗?”
    迟桦点了点头,她没说的是这点力气和挠痒痒无异。
    “下次师傅可以手把手教我,徒弟很好学的。”
    边说着他笑得很灿烂,她也笑了,又重重的点了下头。
    笑起来真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汗实在是止不住地沁出来,她只能摘下眼镜,用校服卷起一个叫擦干被汗水浸湿的鼻托。
    这是两个月来陆璟淳第一次看到迟桦不带眼镜的样子,清清秀秀,脸只有巴掌大小,骨骼分明又有点婴儿肥的圆润。皮肤白净,却因为大量运动之后有些健康的红润。
    她拨弄着因为汗渍粘连在一起的刘海,却怎么也拨弄不出一个好看的形状,干脆用手掌将所有冗在额前的刘海一把抄起,向后肤在脑袋上,迎面吹来一阵弄堂风,将她细密的汗珠吹走干净。
    把刘海撩起来的小迟好像,更好看了,他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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