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怜月
    司空月的伤,在云夜的精心照顾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在司空月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云夜又用了几次灵泉洗髓功。
    虽然司空月每次都拒绝,说她已无大碍,不需要云夜再浪费灵力了。
    可是每次都拗不过云夜软磨硬泡,死缠烂打。
    “月,看我!”司空月抬眼,迷失在云夜灿烂的笑容里,目光下一刻就被那双澄澈的眼勾了去,无力自拔。
    司空月的内心并不抗拒让云夜用灵泉为自己疗伤。
    她一看到云夜的眼睛,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的感觉。
    那双漆黑又澄澈的眼,是她见过最干净最坦荡的眼,婴儿一般纯真无邪。
    在运功时,格外的透明,照得见人影,看得见人心。
    那里,像是有一个令人神往的世界,无比诱人,太容易沉溺。
    每次收功之后,司空月都会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内力又精进了不少。好象体内灵息中那些看不见的,阻碍畅流的杂质都在潜移默化中被净化了,运功时大有海浪奔腾一泻千里之势。
    而云夜,也感觉灵泉洗髓运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熟练到只要一看到司空月的眼眸,那股泉一样的内息便自动自发地奔涌而出,直接去寻找它的主人。
    云夜想试试看,这种术法有没有局限性,会不会只对司空月有效,于是去找蓝不道。
    蓝不道欣然同意让徒弟拿自己做实验。灵泉洗髓功日趋成熟,他也很想知道是不是如他希望的那样,司空月只是打开灵泉第一次的钥匙,开启之后,便可以对任何人施展。
    于是,蓝不道满怀期待地盘膝坐在云夜对面,瞪大双眼,等待迎接一场灵魂洗礼。
    他很好奇,灵泉洗涤心髓是什么感受。自己创造的医术,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云夜双手掌心相对,置于胸前,启动灵泉。
    一股清清凉凉之气开始凝聚成形,缓缓流动。转过周身九重天,运行到眼睛,将灵泉蓄满。
    云夜睁开双眼,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光射了出来,迎向蓝不道,蓝不道屏息静气,兴奋地睁大双眼,等待灵泉的到来。那道清光在即将接触到蓝不道那双眼晴的时候,竟然蓦地转头往回倒流,任凭云夜怎么用力驱动,就是不肯折返向前,进入蓝不道的眼睛里。
    试了几次未成,云夜感觉眼睛隐隐作痛,不敢再试,只好作罢。
    收功,任那股灵泉回到丹田,再次蛰伏起来。
    还是不行!
    蓝不道大失所望。难道自己呕心沥血所创的神奇术法,只能便宜那个司空月吗?
    可恶啊,为什么?为什么!
    蓝不道好想仰天长啸。
    司空月没有发现,自己不与人接近的习惯已经悄悄改变,不知不觉中,云夜举着一束阳光,走到她划出的结界里。
    不尘谷,座落在拱月峰与迎日峰之间。谷中有一道瀑布,瀑布下是一个深潭。谷中珍禽灵兽,奇花异草,屡见不鲜。是远离尘嚣,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司空月伤好之后,云夜便天天缠着她,要带她在谷里看风景。
    如果司空月不理,云夜便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水水地一直看着她,目光澄澄,直达心底。
    这个少年好像不知气馁为何物,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跟她耗上一天,就算太阳落山尤不放弃。每次总是她先败下阵,没有办法,只好冷着脸跟着云夜出去。
    司空月发现,云夜就是个孩子,净做些无聊的举动。
    比如,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间站住回身,用双手一面勾住耳朵一面扯开嘴做鬼脸,吓唬她,见她只是抬眼看了一眼,面色未变,会撇撇嘴,说一句:“不好玩。”
    然后转身蹦蹦跳跳又向前走去。黑色的头发与红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飞扬起来,不经意间迷了她的眼。
    云夜不知道,自己以为扮鬼脸吓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可怕,反倒是可爱得要命,尤其是露出那两颗招牌兔牙,就象是一只顽皮的兔精灵,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有时会假装扭到脚,作势靠在她身上,让她扶着。司空月回一个冷眼,云夜摸摸鼻子,站直身子,含嗔带怨地看着她。见她无动于衷,便扫兴地从路边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然后又故意做出嚣张的姿态,背着手很夸张的大摇大摆地横着走。
    再比如,带她到掬翠潭,兴高彩烈地主动下水表演摸鱼,趁她不注意,用手撩起水泼向她,见她恼了,笑得在水中直不起腰。他的笑脸与明媚的阳光相呼应,形成一幅灿灿的绝美画面,让人心旷神怡。
    有一次,云夜心血来潮,半夜三更去敲她的窗,让她从窗户爬出来,说是这样才有偷偷摸摸私奔的感觉。
    司空月不理,他就坐在窗下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山歌,哥哥妹妹地乱唱一气,也不怕惊动蓝不道。最后同样是司空月因为不想跟着他一起丢人,受不了他,忿忿地一把推开窗子,跃出窗外。
    一向行为端正的司空月什么时候做过跳窗这么不合规矩的举动?在云夜的影响下,司空月离端正越来越远了,还有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这个画面如果让司空月的旧识看到,一定会惊掉下巴,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或者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真的司空月,而是长着一张一模一样脸的另外一个人。
    见她跳出窗外,得逞的云夜哈哈大笑,然后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跑,一起去拱月峰顶那块突起的飞来岩上坐着赏月。到了峰顶司空月才发现,云夜居然还细心地备了几样小吃食,一壶烧酒,说与她对酒当歌,望月抒怀。
    见云夜兴致勃勃,司空月竟然不忍扫他的兴致,只好陪着他疯。不知怎的,司空月不想看到云夜失望的神情。这少年身上有一种魔力,他的笑容太过灿烂,让人忍不住有一种想把世界上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拿来给他,只为博君一笑的感觉。
    二人喝得微醺,兴起时,云夜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曲子给她听。那曲子婉转动人,缠绵悱恻,让她不由沉醉其中,恍惚间忘了今夕何夕。
    司空月发现自己对云夜的魔力越来越招架不住,抵抗的时间越来越短。
    有时候,云夜非要御扇,带着她去迎日峰顶看日出,体会居高凌下,白云踩脚底的视野,观看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感受新的一天,第一缕阳光照进生命中的喜悦。
    还有一次,司空月正在打座练功,云夜神神秘秘地出现在她面前,献宝似的让她猜猜藏在身后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她不理,便耍赖,非要她说出一个答案。拗不过云夜软磨硬泡,司空月随口敷衍答了一个,见她猜错,云夜脸上马上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月好笨哦,然后小心翼翼地亮出藏在身后的东西。
    司空月受他感染,一向没有什么好奇心的她,忍不住想看看到底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在云夜的影响下,司空月沉睡了很多年的好奇心也苏醒了。原本她一直以为自己根本没有那东西的。
    云夜手里拿着的是一株奇怪的花,正常的花应该是彩色的,这花通体竟然是黑色的。黑色的叶子,黑色的茎,茎的上面顶着一朵黑色的花,闪着诡异的光。
    叶片的形状象张开的手指,指尖向上,五片一簇,一共两簇,看上去像要合起的手掌一般。光滑的茎从双掌中间伸出,上面布满金色的小小斑点。茎的顶端顶着一朵三个花瓣的黑色花朵,花瓣内卷成包状,上面有三个金色的大斑点,呈倒三角形分布,冷眼一看,像一个骷髅头。
    好诡异的花。司空月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云夜见引起了她的注意,开心地连声追问:“月,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见司空月微微点头后,云夜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跳了起来。这是月第一次有反应,就算冒着风险摘来的也值了。
    听说那些昏庸的君主会为了博美人一笑而放弃江山,原来哄重视之人开心的感觉是这么爽啊。云夜也有一种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宝贝都捧到司空月面前的冲动,只为让她忘掉烦恼,为自己展颜一笑。
    司空月不知道,那是云夜从蓝不道药圃里偷采的,天下只有三株的鬼兰中,唯一开花的一朵。
    结果……
    可想而知,云夜的下场很惨,三天没来烦她。
    因为被蓝不道修理得下不了地。
    蓝不道爱兰如命,费尽心血搜罗天下奇兰,他的药圃里很大一部分种的都是各种兰花。而其中最为珍稀的便是那三株鬼兰。那是机缘巧合之下,他医好了一位同样爱兰的世外高人之后,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人家把用毕生心血培植出来的绝世珍品兰花送给了他。
    世上只有这三株。蓝不道带回不尘谷后,精心照顾,比伺候孩子都用心,只盼望早日开花,让他见识一下绝世奇兰的风采,了却平生夙愿。
    日盼夜盼,终于其中有一株鬼兰长出了花苞。蓝不道欣喜若狂,格外用心伺候那一株最出息的,只盼它能早日开花绽瓣。
    转眼之间,开花在即,按时间算,今天应该开花了。
    蓝不道怀着激动的心情前往花圃,准备一睹传闻中的鬼兰的真面目,结果走到近前一看,眼前一黑,差一点昏过去。
    只见地上只剩一个坑,和一小堆新鲜的泥土,那株带苞的鬼兰不知去向,只剩下两株未结苞的,随风摇摆,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偏心。
    痛心疾首过后,蓝不道回过神来,能做出这种欠揍行为的,除了那个令自己头疼的顽徒云夜,没有别人。
    从小到大,因为云夜顽劣,蓝不道无数次想狠狠惩戒他。可是每次想揍他时,云夜就端着那张无辜的笑脸撒娇耍赖。看着他可爱的样子,蓝不道的怒气就不由消散几分,下不去手了。
    今天,必须狠揍,蓝不道铁了心,任云夜再怎么求饶也不能轻饶,必须狠狠地揍!
    他的鬼兰啊,呜呜呜……
    司空月越来越感觉,自己被这个少年改变了。
    由最初的抗拒反感,变成任云夜闹,自己静静地陪着,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纵容和宠溺。
    云夜天真烂漫,纯净无邪,让人忘了那些打打杀杀,是非恩怨。只希望这种静好的岁月能够一直继续下去,不要改变。
    司空月猛然发现,自己变得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变得易嗔易怒,变得幼稚,变得柔软,变得脆弱,变得,有了依赖。
    这束暖阳,无声无息地融化了她心头千年冰雪,让她感觉到,原来自己也有情绪,有感觉,是个活生生的人。
    司空月想,如果自己有个弟弟,应该就是这样吧。司空月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将来,会有个幸运的女子出现,然后,独享云夜的好。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忍不住一酸,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一向止水般的心湖莫名的起了波澜。
    “你对司空月,有点好的过头了吧。”蓝不道有些吃味。
    自从这个司空月来到不尘谷,云夜便化成了她的影子,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人家不理,就死缠烂打,撒娇耍赖装可怜,努力的讨好,非让人家注意到自己。
    就像一只流浪狗,终于回到主人身边,就差没长出条尾巴摇来摇去了。
    丢人啊,从来没见过云夜如此过。
    云夜虽然爱笑,看上去人畜无害十分讨喜,好象随随便便用一颗糖就能哄走的小孩,那却只是表面现象,真实的云夜其实还有另一面。
    与司空月一样,不喜欢别人触碰。
    对外人都一个样,真实的情绪只在亲近之人面前展现。
    之前,蓝不道这三个字荣幸地成为云夜亲近之人名单上唯一的名字。
    可自从遇到司空月,一切都变了!
    莫非云夜是骨子里喜新厌旧,终于结识了年龄相差不多的人,才发现不想和自己这个老头子一起玩了?
    呜呜呜……
    好恨!
    自己这个师父,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云夜的眼睛里只有司空月。
    蓝不道怀疑,如果现在自己躺在地上装死,云夜会不会以为地上是一截烂木头,直接踏过去啊?
    呜呜,也不想想,这十年来朝夕相处,一起相依为命的人是谁啊?
    现在有了伴,就把师父扔在一边,良心不会痛吗?
    “我只是想把她的童年找回来,还给她。”
    “那我这个可怜的老人家也没有童年,你也帮我找找呗?”
    “你那么爱玩,哪里没有童年了?是谁经常跟我炫耀他小时候那些丰功伟绩的?”云夜不客气地戳破蓝不道的谎言。
    “那你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天天跟在司空月后面跑,连师父都抛到脑后了!”蓝不道抱怨道。
    “我只是想让她彻底好起来,把她的心病也一起医好。”云夜仍在嘴硬。
    “是吗?”
    蓝不道不信,“别以为我没看到,司空月昏迷时你是怎么样喂她吃药的。”
    “那是……那是……”一向伶牙俐齿的云夜难得结巴起来。
    “是什么?”蓝不道追问。
    “哎呀,医者父母心你懂不懂,师父你太邪恶了!”云夜用手当扇子,扇着风,恼羞成怒地跳脚。
    好热,好热!
    “是吗?阿夜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医者仁心了?怎不见你对旁人如此?”蓝不道继续揶揄。
    “月又不是旁人!”云夜冲口而出。
    “噢?那她是你什么人啊?”
    “再说,她是女的,我能有什么想法啊?”
    云夜感觉好冤枉,师父的思想太龌龊了,当时自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司空月死掉,情急之下才那样做的,真的没想那么多。
    “那如果师父也病了,需要喂药,你是不是也能照此办理啊?”
    蓝不道闭上眼,张起嘴,作乞食状:“啊~~”
    云夜默默地想象了一下,然后……
    “呸,臭师父,你这老不修!”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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