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送走刘玄初后,朱慈煊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的节奏,每天埋首案牍之中,小心翼翼的协调处理各方事务,确保整个成都的行政体系在他的意志下有序运转。后世的经验和明末的教训让朱慈煊始终对官僚们充满戒心,歪嘴和尚念歪经的时期屡见不鲜,他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原本的一出好戏,就被手下这批蹩脚演员给唱歪了。
    “小爷,杨将军求见。”
    正在为谭弘的一个建议烦心的朱慈煊揉着眉头,突然听到王同和的通报。他点点头,放下案卷,笑道:“杨景来的不慢,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杨景提着一个大野猪腿就冲进了大堂。朱慈煊抬头看了一眼,随意道:“行了,别来虚礼了。嗯,瘦了点,黑了点,精神倒是不错,现在回去昆明,估计没几个人能认出你了……呃,你提着个啥?”
    杨景傻笑道:“回成都路上遇到一头大野猪,我想着殿下大概没吃过,特意带了条腿来给殿下尝尝鲜。”
    朱慈煊哑然失笑,摆手道:“有心了,王伴伴吩咐厨房晚上做出来,咱们仨一起尝尝。”待杨景坐下,朱慈煊正色道:“剑门那边局势如何?”
    “不乐观,很麻烦。”杨景也不再嬉笑,语气严肃,“没见到鞑子,但并不安全。剑门周边几百里几乎都渺无人烟,剑门关也破旧不堪,守军更是毫无斗志。我率军过去的时候,守军刚看到我们就一哄而散,到现在还有不少人没找回来。”
    他苦笑着摇摇头,叹道:“我原本以为贵州的屯丁们就够苦了,去了剑门才知道,孙可望虽然可恨,多少还给屯丁们留了活路。剑门,那里的守军已经不能算是兵了,朝廷数年没有补给,他们能活下来已是邀天之幸,战力是半点都无。还好鞑子这些年一直盯着重庆,否则的话,剑门恐怕早已易手。”
    朱慈煊也叹息道:“朝廷不管不顾,他们还能打着大明的旗号已是难得,就不用苛责了。依你之见,修缮剑门关,重新使之成为成都的北大门,需多大投入?”
    杨景仔细思索了一番,答道:“剑门关主体尚在,只是各类防御设施破损严重,有五千民夫,一个月即可修缮完成。剑门天险,两千敢战之士就可守得固若金汤,只是剑门到成都一路无人,补给很成问题。”
    “兵器盔甲可以从成都运过去。粮食不行,成都负担不起路上的损耗。”朱慈煊沉思片刻,下了决心,“王伴伴,叫谭弘谭诣过来。”
    杨景在一旁笑道:“殿下真是好手段,我上次从成都去剑门,成都连鬼影子都没几个,这次来一看,嘿,比昆明还热闹了。听说殿下还帮着儿郎们娶媳妇儿,殿下,你看啥时候给我也整几个小娘子来?”
    朱慈煊笑骂道:“要媳妇儿回昆明找你爹去,昆明的大家闺秀还不由得你挑。”顿了顿,他接着道,“这次让刘耀换你回来,是有正事。”
    “殿下吩咐。”
    “吴三桂动作频频,对重庆的觊觎已是昭然若揭。”朱慈煊担忧道,“重庆控扼两江,上连巴蜀,下接湘楚,重庆若失,鞑子南中北三路大军连为一体,吴三桂再无补给不畅之虞。所以,重庆之得失,关乎我大明之存亡。”
    待杨景消化了一下之后,朱慈煊接着道:“原本本宫与晋王蜀王议定,待晋王回返贵阳,就由蜀王坐镇重庆,奈何蜀王染病不起,重庆的守将,这一下就没了着落。但战事迫在眉睫,吴三桂可不会好心等蜀王病愈,因此,重庆需要一名敢战之将顶上,为蜀王争取时间。”
    杨景眨眨眼,笑道:“那自然是我去啊,要说敢战,御营之中,我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朱慈煊原本也属意杨景,见他毫不推辞,也很开心,却装着一脸不放心的样子道:“对手可是吴三桂,你有信心不?”
    杨景哪受的激,跳起来拍着胸脯道:“那老汉奸就比我早生了些年,靠给鞑子舔沟子耀武扬威的玩意儿,老子怎么会怕他?”他这一激动,连老子都直接蹦出来了。
    朱慈煊也不以为意,继续笑道:“关宁铁骑可是名声在外,你当真不怕?”
    “连跟鞑子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的废物。”杨景不屑道,“殿下也不用激我,我一定能守好重庆。”
    “好。”朱慈煊点头道,“不惧战,更不可轻敌。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要足够重视。给你十天时间,将你的营头扩军到一万,然后再出发去重庆。军械粮草尽量多带,穷家富路,到了重庆再发现不够用就不好搞了。重庆临江,吴三桂肯定是水陆并进,去重庆后派人去见见文督师,请他把忠贞营的水师集中起来助战……”
    叮嘱了一阵,谭弘谭诣到了,朱慈煊这才摆摆手,让杨景去做准备。
    “叫你们来有两件事。”朱慈煊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疲惫道,“谭弘你的建议我看了,你要把住在春熙路的百姓强行迁往它处,本宫不准。成都现在才五十来万人,不少还是住在城外的,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把务农的百姓全都赶出去做啥?人口迁徙有自然规律,百姓们宁可每天早点起床去城外种地也不愿意出城住,肯定是城外有他们解决不了的威胁。不把他们的顾虑消除了,你把他们赶出去又有什么用?你能拦着不让他们回来么?”
    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让谭弘有点发晕,他慌忙解释道:“殿下,前面几批百姓到成都比较早,他们随便占的房子地段都很好,极大的影响了工商业发展……”
    朱慈煊也知道谭弘所说的情况。随着朱慈煊对工商业的大力扶持,一大堆各式工坊商行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工坊还好,对地段没啥要求,商行却是一窝蜂的都奔着春熙路这些繁华地段来了。可惜春熙路地方有限,许多房舍还被一些百姓给用作了民屋,这就让那些商行老板们坐不住了,纷纷跑来找谭弘请愿,要求把民屋征收以作商用,这才有了谭弘的上书。
    谭弘也是委屈巴巴,朱慈煊对工商的重视有目共睹,他原以为自己的建议铁板钉钉会被通过,谁知道朱慈煊首先考虑的竟是百姓便利与否的问题。
    他分辨道:“殿下,春熙路一日比一日繁华,各家商行都争相在春熙路开店,在殿下的规划中,也指明春熙路为成都未来的商业中心。臣奉命主管工商,一直诚惶诚恐,谨记殿下之言,将工商发展视为头等要事。今日之建议,或对小民略有不便,对成都工商发展却是大有裨益,臣在此事上绝无徇私之意,请殿下明察。”
    朱慈煊摇头道:“本宫何时说你徇私了?本宫气的是你的处理方式。本宫问你,发展工商是为了什么?”
    谭弘答道:“自然是为驱除建奴积蓄钱粮,打造兵甲。”
    “呵。”朱慈煊冷笑一声,又问道,“为何要驱除建奴?”
    “这,建奴侵我江山,掠我子民……”
    “发展工商是为了驱除建奴么?是,也不是。”朱慈煊冷声道,“建奴是异族,视我华夏百姓为猪狗,肆意凌辱,百般践踏,所以本宫立志反清,为的是大明,更是天下百姓。工业商业能为我大军提供精兵铁甲,钱粮辎重,但更重要的是,富民。”
    “赶走鞑子是大事,但只为赶走鞑子,尔等何其短视!”朱慈煊哼道,“百姓若躬耕田垄,一年所得不过糊口。若在工坊务工,所得十倍于务农!工商繁荣,可大量吸收田间劳力,不使土地兼并再成王朝覆灭之因,更可使百姓富足,不成动乱之源。”
    谭弘低头道:“殿下高见,是臣思虑不周。但是殿下,工商既然如此重要,为何不准臣的建议呢?”
    朱慈煊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你是榆木脑袋么?本宫为安民富民而大兴工商,这着落点就在民上。你要为了工商强驱百姓,岂非本末倒置?”
    “小有不便而已。”谭弘依然不服气。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你比本宫明白。”朱慈煊瞪了谭弘一眼,不悦道,“今天你为了商铺敢强迁百姓,明天是不是为了工坊,就敢强拆百姓的屋舍了?伤民之事,再小也不可为!民心易失不易得,本宫每日克勤克谨,惟恐所作所为有失百姓之望,你要本宫失信于民么?”
    “臣岂敢?”谭弘擦了把汗,小心翼翼问道,“那殿下,就继续让百姓们在春熙路住着?”
    “春熙路大好的地方,用作民居岂不浪费?”朱慈煊又是一瞪眼,“你就不知道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谭弘大汗:“臣无能,委实没想到。”他觉得除了派兵把人赶走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而派兵去赶显然不可能两全其美。
    朱慈煊也知道这时代官僚的德行,不再卖关子,直接指点道:“成都日渐繁华,原本的城市规划诸多不合理之处都需重新设计。你去成立一个规划署,负责城市发展规划。何处为工业,何处为商业,何处为民居,都一一规划清楚,务必做到清楚合理,与民便利。”
    谭弘躬身领命,朱慈煊接着道:“再成立一个项目署,以后官府要购买兵器盔甲也好,要修桥铺路也罢,包括这次改建民居为商铺,都由项目署牵头面向各个工坊商行招标,物美价廉者中标。”
    谭弘不是很明白这招标中标的含义,寻思着回头找人问问,也立刻答应下来。
    “把春熙路的百姓迁走可以,一要按人头给予适当的补偿,二要给他们建好屋舍,三要他们绝对自愿,本宫不想过几天接待百姓,听到的全是关于你们强拆的投诉!”朱慈煊警告道。
    “臣明白。”谭弘下了决心,一家家谈也要让他们绝对自愿。
    “还有你。”安排完了这档子事,朱慈煊又对谭诣说道,“剑门险要,不可不守,不过道路失修补给困难。你立刻从最近迁徙来的百姓中抽调一批,让他们去剑门关下择地定居,每个人都分田,两百亩。”毕竟远离了成都,朱慈煊决定这一次多给点田。
    原以为自己也会被骂的谭诣松了口气,赶忙应承下来。
    “农具、耕牛、粮食、种子,还有相应的物资都要准备到位,这些百姓安顿好后,就让他们去剑门关帮着修缮关墙。”朱慈煊叮嘱道,“记得要发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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