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喧闹,有人在沉默。
    “打断他的一只手,这事儿大家就算了吧。”
    “是啊,他爹看着也怪可怜的。”
    “算了,算了,打断一只手就算了,大家就当孩子被野狗咬了一口吧。”
    耳边话语瓤瓤,女孩像是聋哑了一样。
    他躺在地上吐血,嘴里还一直嚷嚷着求饶。
    “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要打断......就打断我的手吧。”
    王一盆艰难的伸出他的左手,像是摆出来,准备给众人打断。
    “打断......我的手吧。”
    狡黠的庄稼汉,想要留下右手,给这个家留下一条生路。
    还有一把子气力,右手在,就还能给家人带来一口饱饭。
    “明明,明明你都这样了。”
    王小单心里有些搞不懂。
    错了就要受罚,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还要伸出手去,给别人打断呢?
    自愿的,他的话里面全是自愿。
    自愿被打断。
    沉默的走向前去,女孩无悲无喜,意识中在挣扎,脚步往前踏去。
    还没有走过去,走到人群中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温柔的手,让她不要再去。
    转过头,看着父亲拉着自己在摇头。
    他的眼里在哀求,哀求着:我的娃,不要去,危险。
    眼睛像是吹进了雪花,王小单眨巴了一下眼,脸上疑惑,心中茫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
    为什么要承受不是错的罚?
    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还没等到地上的王一盆回答。
    “啪!”
    她被人猛地袭击打倒。
    身后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一下,直接打得她头昏眼花的撞倒在地上。
    “老子来打断他的手。”
    杨天霸不知道从哪里取了一根大木棒,两米多长,拳头一样粗,完全没有招呼的打在了王小单头上。
    从身后打,从后脑勺打。
    毫不顾忌小女孩的生死。
    看着自己的娃儿被打倒,王一盆本来爬不动的身体,竟然像豹子一样猛地把他的娃儿抱在怀中。
    随后而来的大棒猛地打在他的肩膀。
    “啪!”
    这一棒子有多用力,想都不用想。
    瞬间肿胀的的伤,让王一盆死死地咬起了牙,抱着头破血流的娃儿,这个憨厚的庄稼汉竟然笑了起来。
    看着眼睛抖动的娃儿,这个快要四十岁的庄稼汉血泪沾满的脸,笑着护着他的娃,“娃儿,不疼,不疼,爹爹一会儿就带你回家。”
    “娃儿,不疼,不疼,你可不要闭眼啊。”
    哽咽的声音在他喉咙中压抑,哭了的脸,没有哭出来的声音。
    这么狠的一棒子,让他心都快碎啦。
    我的娃,很痛吧。
    “娃儿,你不要闭眼,你不要闭眼啊。”
    哽咽,哀求,哽咽,哀求。
    这个庄稼汉竟然鼻涕溜溜地。
    “娃儿,你不要闭眼,爹求求你不要闭眼啊!”
    一棒打下去,竟被人挡了下来,杨天霸只觉得面子受了气,想他从小混混到恶霸多年。
    喜欢他的姑娘不知道多到哪里去。
    一生风光潇洒,自己儿子竟然被一个泥腿子的儿子打了,怎叫他不气?
    要是被高门贵族子弟打了,还能得一堆赔偿,现在挨了打,什么都没啦,这是个人,也得气啊!
    啪啪啪!
    几棒子又是打在王一盆身上,杨天霸凶恶的牙齿都要碰到了眼睛。
    “给老子滚开,老子要打断这狗崽子的手。”
    不打断他的手,难消杨天霸的心头之恨。
    至于到底是恨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被打得脑袋昏沉,老实的庄稼汉硬是拼着本能的把自己的娃儿全全的护住,不让他挨一点打。
    王一盆不敢再说话求饶,他感觉自己嘴里有一口热腾腾的东西在涌动。
    他潜意识的知道:如果开了口,这口东西将会喷涌出来,然后他将失去意识。
    一旦如此,谁还能抱住他的娃儿,谁还能保护他的娃儿呢?
    不能说话,不能说话!
    这念头硬生生的卡住他的脖子。
    老实人挨打,不说话。
    连求饶都没有了。
    杨天霸气得眼睛都快要瞪出来,牙齿在嘴里啪啪作响,盛怒之下,举起大棒竟然一棒子给王一盆的脑袋打下去。
    “老子让你横!老子让你挡。”
    啪!
    棍子竟然被打断啦!
    天上的雪花鹅毛大,地上站着的人都是绫罗绸缎啊!
    这棍子一断,也仅仅让他们皱眉咋眼,觉得在杨天霸当着他们孩子的面:
    着实不体面。
    庄稼汉死死的保住自己的娃,七窍流血的跪着,大大的眼睛竟瞪出了响啰,
    意识,没有了。
    嘴角的血,一点一点的渗出,
    啪,
    啪,
    啪!
    像是温暖的雨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女孩的脸上,这就是“打脸”吗?
    腥臭,真的腥臭。
    伸出手,摸着他的脸,不自觉的流泪,很是奇怪。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少女在父亲的怀里呢喃的开口。
    可惜,这个憨厚的庄稼汉,已经不能开口,本能的跪着,只是为了最后保护他的娃儿。
    他的眼睛没有闭下,他的瞳孔已经放大,甚至连缩回去都缩小不了啦。
    棍子噼啪,落地。
    这一下子,鲁老爷似乎心有不忍的冷漠开口。
    “行啦,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吗?”
    看着诸位地主豪绅,鲁老爷抱了抱拳,以示礼貌,冷声道:“子债父偿,各位同乡请给鲁某一个面子,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吧。”
    这棍子都打断了,众人其实心里也消气了。毕竟都是小孩子嘛,给那个野小子一点教训就算啦!
    周边的地主豪绅抱拳还礼。
    “鲁老爷,说的是,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的父亲既然已经替他受了过,这是各位同乡看,就算了如何?”
    “是极,是极。”
    众人对视点头,大家算是一致同意,但是依然有人不是很满意的开口。
    “我儿挨打这事就算了?这野.....孩子的父亲也算是舔犊情深......只要这孩子给我儿磕个头认个错,这事才算完了。”
    众地主豪绅,乡亲乡里听到此话,也觉得有道理,磕个头,认个错,这事才能算完。
    要不,以后那个泥腿子都敢趴在他们头上动手了不是?
    “是极,是极。”
    “肖老爷说得对。”
    众人看向鲁老爷,看他是个什么想法。
    沉默片刻,鲁老爷点头,毕竟他和众地主豪绅才是乡亲乡里。
    而且这要求也不过分。
    这一下,大家一直看向了人群中间跪着的人。
    杨天霸骂骂咧咧的往后退,退得不远,似乎随时准备在上前。
    黄管家这时才上前,在王一盆鼻前一探。
    “还有气。”
    心里微放松,不得不佩服这庄稼汉的身体。
    对着跪着的两人,黄管事家公事公办的道:“小子,听到了没有,还不出来给各位老爷、小少爷们磕个头。”
    语气里的“老爷、小少爷”们,高贵得很。
    从王一盆的怀里出来,女孩看着跪着低头,身体僵硬的人。
    这个人,是她此身的父亲。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女孩心里没有结果。
    看着王小单愣愣的傻样,黄管事上前就要把他压跪下去去。
    手中用力的压着王小单的肩膀,竟然没有压得他低头,黄管事心中不喜,细声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快给下磕头,你在这样下去耗下去,你爹就没治啦。”
    早点治疗,早能救。
    黄管事不觉得这个半大孩子是个傻子。
    就像他爹一样傻。
    “是吗?”
    头上留着血,染红了眼,少女歪头问道。
    黄管事不喜欢这个孩子,心里更是烦躁,但是此时大家都看着,只能厌恶的回答,“是,你快点磕头,事情完了,才好给爹找大夫。”
    原来......
    是这样啊!
    少女明悟的点了点头。
    抬头看起了天下的雪,
    雪在下,
    她爽朗的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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